第一部 3.天使(第6/27页)

“天啊!我干了些什么?”

她笑了起来。“秘书官先生,这也是我们所有人都想知道的事情。不过话说回来,也许不总是这样。比如住在乡下的玛丽·博林,我听说她像五月的花儿一样娇艳动人。据说是美丽而丰满。这怎么可能呢?像玛丽那样的破鞋,经过了那么多次转手,你简直找不出哪个马夫没有跟她上过床。但是拿她们两姐妹一比,倒是安妮显得更像是——该怎么说呢?——二手货。”

其他女侍叽叽喳喳地拥进房间。“你们把她一个人留在那儿?”玛丽·谢尔顿说:似乎安妮不应该独自待着。她拎起裙裾,快步返回内室。

他向罗奇福德夫人告辞。但是有什么东西在拖着他的脚,在阻拦他。是那个女矮人,四肢着地。她喉咙里嗷嗷叫着,做出要咬他的样子。他恨不得将她一脚踢开。

他继续处理自己的工作。他心里想,罗奇福德夫人怎么会嫁给那样一个总是羞辱她、宁可找娼妓并对此毫不掩饰的男人?他承认自己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探讨她的感受也毫无意义。他知道自己不喜欢她把手搭在他的胳膊上。痛苦似乎从她的毛孔中渗透出来。她的声音在笑,但眼睛毫无笑意;它们打量着一张张面孔,不放过任何信息。

布赫呱从加来抵达宫里的那一天,他曾拉住弗朗西斯·布莱恩的袖子:“我能从哪儿得到一只?”哦,送给情妇的吧,那个独眼龙问道:想打探隐私。不是,他笑着说,只是给我自己。

加来很快就倾城而动。信件在海峡两边来来往往。秘书官大人想要一只可爱的小狗。给他找一只,赶快给他找一只,免得被别人抢了功劳。总督的妻子李尔夫人在心里想,不知道是否该奉上自己的狗。通过各种渠道,五六只长毛垂耳狗被送了过来。全都是喜气洋洋的小花狗,长着毛茸茸的尾巴和秀美的小脚。但没有一只像布赫呱那样,竖着耳朵,似乎总是在问,Pourquoi[1]

问得好。

基督降临节:先是斋戒,然后是盛宴。储藏室里有葡萄干、杏仁、肉豆蔻、豆蔻皮、丁香、甘草、无花果和生姜。英格兰国王的特使正在德国,与施马加登同盟——信仰新教的小国君王联盟——举行会谈。皇帝在那不勒斯。巴尔巴罗萨在君士坦丁堡。仆人安东尼在斯特普尼宅邸的大厅里,坐在一架梯子上,穿着一件绣有月亮和星星的长袍。“好了吗?汤姆?”他叫道。

圣诞之星在他的头顶晃动。他(克伦威尔)站在一旁,抬头望着它银色的边缘:如刀刃一般锋利。

安东尼上个月才进入府里,但现在难以想象他曾是门口的一个乞丐。他看望凯瑟琳回来时,奥斯丁弗莱的门外已经像往常一样聚集了一群伦敦人。如果是在内地,人们可能不认识他,但在这里,大家都知道他。他们过来观看他的仆人、马匹以及马具,观看他飘扬的旗帜;可今天他骑马回来时,随行的只是一支旗号不明的卫队,一群似乎不知来自何方的疲惫不堪的人。“您这是去哪儿了,克伦威尔大人?”有人大声问道:仿佛他该给这些伦敦人一个解释似的。有时在想象中,他会看到当年的自己,某支残兵中的一员,穿着随手偷来的旧衣服:一个饿着肚子的少年,一个陌生人,在他家的门口怔怔地观望。

他们正准备进院子时,他突然说,等等;一张苍白的面孔猛然出现在他身旁;有个小个子男人已经从人群中挤过来,抓住了他的马镫。他正在哭,并且显然毫无恶意,所以甚至没有人出手阻拦;只有他(克伦威尔)感到后颈发凉:你就是这样落入圈套,某个声东击西的事件吸引了你的注意,而杀手则拿着刀从后面靠近。不过,武装卫兵在他背后形成了一道人墙,而这个身子弯成一团的可怜家伙正颤抖得像筛糠一般,就算他掏出一把刀,也只会削掉自己的膝盖。他弯下腰。“我认识你吗?我以前在这儿见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