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南北朝之佛学及当时人对于佛学之争论(第2/14页)

此以中国之书,所谓外典中之义理,比附佛经中之义理。而“外典”中所可引以比附佛经者,当以老庄之书为最。(“格义”之义,陈寅恪先生说)道安、支遁等,讲佛经时,亦常以当时所谓“三玄”中之言比附之。道安《安般经注序》云:

安般者,出入也。道之所寄,无往不因。德之所寓,无往不托。是故安般寄息以成守,四禅寓骸以成定也。寄息故有不阶之差,寓骸故有四级之别。阶差者,损之又损之,以至于无为。级别者,忘之又忘之,以至于无欲也。无为故无形而不因,无欲故无事而不适。无形而不因,故能开物。无事而不适,故能成务。成务者,即万有而自彼。开物者,使天下兼忘我也。彼我双废者,寄于唯守也。(僧佑《出三藏记集》卷六,《大藏经》卷五五页四三)

“安般”译言息,即呼吸。佛法修行之方法中,有不净观,即于坐禅时观身体不净,即此所说“四禅寓骸以成定”也。有持息念,即于坐禅时注意呼吸,即此所谓“安般寄息以成守”也。“损之又损”,《老子》之言。“忘之又忘”,庄子之意。“开物成务”,《周易》之文。此用“三玄”比附佛学也。支遁《大小品对比要抄序》云:

夫般若波罗蜜者,众妙之渊府,群智之玄宗,神王之所由,如来之照功。其为经也,至无空豁,廓然无物者也。无物于物,故能齐于物。无智于智,故能运于智。……般若之智,生乎教迹之名。是故言之则名生,设教则智存。智存于物,实无迹也;名生于彼,理无言也。何则?至理冥壑,归乎无名。无名无始,道之体也。无可不可者,圣之慎也。苟慎理以应动,则不得不寄言。宜明所以寄;宜畅所以言。理冥则言废;忘觉则智全。若存无以求寂,希智以忘心;智不足以尽无,寂不足以冥神。何则?盖有存于所存,有无于所无。存乎存者,非其存也;希乎无者,非其无也。何则?徒知无之为无,莫知所以无;知存之为存,莫知所以存。希无以忘无,故非无之所无;寄存以忘存,故非存之所存。莫若无其所以无;忘其所以存。忘其所以存,则无存于所存。遗其所以无,则忘无于所无。忘无故妙存;妙存故尽无。尽无则忘玄,忘玄故无心。然后二迹无寄,无有冥尽。是以诸佛因般若之无始,明万物之自然。众生之丧道,溺精神乎欲渊。悟群俗以妙道,渐积损以至无。设玄德以广教,守谷神以存虚。齐众首于玄同,还群灵乎本无。(同上,卷八,《大藏经》卷五五页五五)

此亦就《老子》损之又损,《庄子》忘之又忘之意,以讲佛经,亦“格义”也。

三 【“六家七宗”】

中国原有之《老》庄之学,在此时盛行。此时人讲《老》庄,特别注重于所谓有无问题,观上二章所说可见。当时讲佛学者,亦特别注重于所谓空有问题;或言有无,或言空有,空有亦即有无也。或当时讲《老》庄之学者,受佛学之影响,故讲《老》庄时,特别注重于所谓有无问题欤?抑当时讲佛学者,受《老》庄之影响,故于讲佛学时,特别注重于所谓空有问题欤?二者盖均有焉。总之所谓有无,空有,乃《老》庄及佛学所共有之问题,而亦南北朝以后佛学家所讨论最多之问题也。

当时人对于此问题之讨论,有六家七宗。日本安澄《中论疏记》云:

梁释宝唱作《续法论》,云宋释昙济作《六家七宗论》,论有六家,分成七宗。一本无宗,二本无异宗,三即色宗,四心无宗,五识含宗,六幻化宗,七缘会宗。今此言六家者,于七宗中除本无异宗也。有人传云此言不明。今应云,于七宗中除本无宗,名六家也。(卷三末,《大藏经》卷六五页九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