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转守为攻说国舅(第6/16页)

一次或许是未留心,两次便是故意了。

李治此来实是为改易皇后之事,又是赠财宝、又是给庶子封官,以为出言引导无忌便能赞同,岂料人家竟不接这个茬。可他存心已久,这话终是要说的:“舅父,中宫皇后至今无子,朕甚感忧虑。”

无忌的笑容渐渐收敛:“皇后芳华未老,岂可言必无子?况东宫已立,将来嗣膺大宝即为中宫之子,又有何忧?”这番话算是把李治的嘴彻底封住了。

李治暗自憋气,殊不知长孙无忌心中更气——无事不登三宝殿,我还以为你今日发了好心来看看舅舅呢,没想到又是别有所图!改易中宫的心思你动了不止一日,我也阻了不止一日,怎还不死心?王氏乃我关陇名门之女,又是先帝所定,有什么不好?偏生钟意这个乱伦之人,羞也不羞?

媚娘毕竟是一介女子,无论在宫中如何,当着君臣的面实在不宜多言,所以这半日一直没说话。这会儿见无忌不屈,李治又被难住,想接过话茬,举酒道:“妾身也敬元舅……”

话未说完但见无忌离席而拜:“昭仪身怀龙种,不可饮酒。倘若腹中真是男孩,一旦有失,我大唐岂不少一亲王刺史?”

亲王刺史?!我儿子只配做刺史,做不得皇帝?媚娘暗咬银牙,手中酒杯攥得咯咯直响,却不便发作,强装笑颜道:“元舅说的是,快快请起。”无忌大马金刀又坐下,这次两人相对而视,谁也不避讳谁的目光了。

媚娘眼珠一转,微笑道:“今日妾身自请随君来访,便是想一睹太尉英姿。久闻太尉权冠朝野,为百官所敬,富贵也是常人莫及。妾年少识浅,未知太尉一家何以结好先帝,以致富贵?”这不明知故问吗?长孙氏之富贵皆因结亲皇家而始。媚娘这话柔中带刺——你不就因为妹妹嫁了皇帝才有幸建功立业吗?一门富贵得于皇家,如今就敢居功自傲不从皇帝之意吗?

长孙无忌没料到她竟问出这等话来,心内一翻——老夫当真小觑此女了,不仅会争宠,竟还这般阴损!

他微一错愕,强压怒火道:“昭仪原来不知,长孙氏一门之显贵皆因舍妹配与先帝,老夫也因此追随先帝建功立业。想当年舍妹年方十四,与先帝喜结姻缘,先帝践祚则为皇后,二十载伉俪情深,又生今上,得续大统。故老夫以为,原配夫妻恩爱和合,乃是齐家、安国之本,也是先帝以身作则,后辈子孙恪守此道方为孝顺。”

媚娘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了,强自低头忍耐——这老家伙可恶至极!有心发作却又不敢,一者当众动怒有碍名声,对夺位更不利;再者自己的底细人家知道,难道还挤对他说出更难听的?

李治蹙眉,媚娘低头,长孙无忌负气而坐,这酒还怎么喝?一旁的长孙冲已满头冷汗,挤眉弄眼让父亲敬杯酒,缓和一下气氛。无忌竟装作没看见。

少时宴罢,仆人又递宦官茶果,李治实在不愿再多留,随即起身告辞。长孙氏一家又恭送至门外,瞧门道处还停着那十车财宝,无忌又说:“陛下之赐不敢领受。”

李治强笑道:“朕既送来,岂有带回之理?此事若传扬开,百官说朕以君赐臣反遭人拒,岂不扫了朕面子?舅父还是收着吧。”说罢携媚娘登车。

无忌对车长揖:“臣恭送陛下。”

长孙冲始终提心吊胆,这会儿终于凑到父亲耳边道:“父亲何必拒人千里,他毕竟是皇帝啊。”

“去!你晓得什么?”斥退儿子,长孙无忌望着渐渐消失在夜幕中的车驾,心里凉透了——就算我把这十车财宝收下,也决不会赞成换后之议。雉奴变了,已经不是那个纯良听话的乖孩儿了。为什么?泾以渭浊,湜湜其沚,都因为这个姓武的妖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