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火烧波斯王的胡子(第4/25页)

无疑,这些受保护者非常清楚自己在总督的全局安排中所担当的角色,而且感觉自己与希腊的同类相比要幸运得多。尽管他们的地位是不可缺少的,但波斯靠山的代价非常巨大甚至危险——因为伊奥尼亚的僭主不仅需要转移同类人的嫉妒,还要面对狂乱排外的下层民众对他的怀疑。一旦追求东方潮流的贵族让自身变成勾结东方民族的里通外国者,他们的国人就对任何异族人都表示出轻蔑态度。例如第一位哲学家泰勒斯,他被伊奥尼亚人看作最明智的圣贤,人们认为他的智慧体现在他对命运安排的三件事的致谢词中:“首先,我不是一只野兽而是一个人;第二,我不是女性而是男性;第三,我不是异邦人而是希腊人。”8伊奥尼亚人喜欢将自己的邻人称为“蛮族”(barbarians),这些人的语言混乱难听,发音总像“呸、呸、呸”(bah-bah-bah)。不言自明,不会说希腊语乃是卑贱的表现,人们公认这样的缺陷掩盖了更多不祥的弱点。伊奥尼亚人对异乡人的怀疑习惯产生的年代比被波斯国王征服遭受羞辱的年代早得多。例如早在克里瑟斯统治的年代,蒸蒸日上的贵族曾经羡慕吕底亚人的习俗,这就遭到了绝大多数买不起紫袍、香水和金饰品的伊奥尼亚人的唾弃。人们开始风传各种丑闻,尤其是关于克里瑟斯先人的流言。据说他的一位先人专门从事女性割礼以减少对宦官的需求;另外一位则喜欢将自己王后的裸体展示给窥淫狂看;还有一位则被传说有食人的嗜好,某天早上当这位国王从前夜狂饮中醒来的时候发现口中叼着自己妻子的手臂。

怎会有希腊人选择模仿这样的魔鬼行径?显然这只不过是要表示对那些贵族违背伦常自甘堕落的批评。吕底亚就像它那些臭名昭著的老练妓女一样,被视为洪水猛兽;任何投入她怀抱的人都应受到谴责。剥掉了大受贵族赞扬的野蛮的精致外衣——这些奢华荒淫、优雅夸富的表面——之后,事实只有一个异常肮脏的真相:萨迪斯的宫廷完全可以被形象地描绘成一个“会说吕底亚语言”的妓女,跪在地上,一面任由嫖客折腾,另一方面也捏住对方的睾丸。“道路上臭气熏天,成群结队的屎壳郎逐臭蜂拥而来。”9这种场面实在恶心惊人,隐藏着一个同样恶心惊人的真相:贵族政治早已陷于恶行的泥潭,最坏的罪人僭主们同样深陷其中。

僭主们发现自己陷入了万劫不复的两难境地:或者继续充当卖国贼维护统治,或者被愤怒的暴民私下处死。如果他们有机会给自己的主子一次毁灭性打击,情况又当如何?——或许甚至有可能终结“万王之王”。这简直就是异想天开。但是到了公元前513年,这个问题突然变得异常现实。10大流士新近在印度赢得了胜利,立刻率领大军开到萨迪斯,跨过亚洲进入欧洲,随后挥师北上进入今天乌克兰的境内,对西徐亚人发动了突然袭击。各个希腊僭主都要为波斯人的战争效力,派出自己的军队到黑海修建跨越多瑙河的浮桥,并在此守候王的归来。这其中就有刚刚被波斯征服、心怀不满的雅典贵族克索涅索斯僭主,菲莱德斯家的米太亚德。眼看着时间一周周过去,天气逐渐变冷,布满了铅灰色的云层,他的心中产生了一个鲁莽的想法。假如希腊人切断浮桥,将大流士和他的军队抛在多瑙河寒冷潮湿的北岸会怎样?西徐亚显然不是一个过冬之地。这里的暴风雪令人恐惧,而原住民则爱饮人血。实在难以想象,伟大的国王整个远征的成败居然掌握在伊奥尼亚军队的手中。等到了深秋,波斯先头部队离此处仅有几天距离的时候,这个危险而令人心烦意乱的念头也越发地紧迫起来。僭主们举行了一次会议,米太亚德提出了自己的议案。在这个令人沉醉的紧要关头,其他希腊人渐渐动摇;直到最后,人们提出了一个不太光彩但很实际的理由。毕竟每个伊奥尼亚僭主都清楚:“除了他之外,每个人都因大流士的支持才得以掌管各自的国家。”11因此他们投票表决的结果是留下来忠诚地保卫浮桥。他们小心谨慎地保守着秘密,不透露任何曾经密谋背叛的消息,全体僭主——包括米太亚德在内——都迎接自己的主人回归。自由的前景可能令人高兴,但适当考虑到权衡实际的权力之后,又显得不那么令人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