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自相矛盾的共和国(第7/11页)

对失败者的羞辱能达到如此的程度,在世界上是罕见的。城市贫民承受着深重的苦难,没有对共同体的归属感——正是这种归属感定义着罗马人。住在租房区顶层的人们孤独地生活着,跟罗马公民所珍视的共同体恰成对照。在罗马人看来,如果不参加城市的仪式,不参与社会的律动,那等于被贬入到了野蛮人之列。共和国是不可抗拒的,无论对公民还是对敌人都一样。放弃共和国的,共和国也放弃他。最终,那些被共和国抛弃的人在垃圾堆中找到了归宿。

毫不奇怪,罗马人的生命表现为一场殊死搏斗,竭力避免那种命运。只要有可能,任何形式的共同体都受到特别的珍惜,默默无闻的状况也不是绝对的。尽管罗马城很大,看起来杂乱无章,人们还是建立了一些秩序。除了寺庙外,人们相信十字路口也积聚着精神力量。在所有的主要路口,虚幻的神明和家神们(theLares)看护着罗马人。这些大街(vici)是公共生活的中心地区,罗马人也用这同一个词指称整个街区。在每年1月的康姆皮塔利亚节(Compitalia),每个街区的居民们都会举办一场盛大的宴会。家神的神龛旁挂上了许多木制玩偶,其数量对应着自由人的数量;神龛旁也为每个奴隶准备了一只小球。这种相对的平均主义也体现在同业公会(collegia)中。它们坐落在街区的中心,这一天向所有人开放:公民、自由民、奴隶。对大多数罗马人来说,他们不必到更大的舞台上寻求声望,同业公会就提供了这种场所。正是在一个街区中,公民们相互结识,一起吃晚饭,共同度过一年的各个节日,确信同伴们以后会参加他的葬礼。整个罗马城就像是一个各种共同体的大拼盘,每个共同体内部都保留了类似于传统小镇生活的那种亲密感。

不过,街区外的上层人士对此并不感到欣慰。走在宽阔的大街上,狭窄的、乱麻一样纠结着的后街小巷传来威胁性的狗吠声,空气中弥散着未清洁的尸体及商业的气息。对他们脆弱的鼻孔来说,两者都是有害的。上层人士本能地厌恶为生计所迫的人,担心同业公会会成为有组织犯罪的温床。他们势利地看待挣工钱的工作。这里有两种价值观的冲突:一种是商业的,一种是朴实的、农民的。那些富有的、懒洋洋地在自己别墅里消磨时光的道学家们喜欢的是后一种,而无一例外地厌恶“暴民”:乞丐是暴民,生活在“岛屿”中的人是暴民,商人、店主和手工业者也是暴民。他们认为“需求使得每一个穷人都变得不诚实”。16显然,被如此看待的人痛恨这种想法。17如果不是在诅咒,体面人嘴里不会说出“平民(plebs)”这个词,那些平民们则为这个词自豪。曾经用来骂人的词成了身份的标志;在罗马,这类标志总是很受重视。

同生活中的其他要素一样,罗马人对于阶级和身份的划分也深深扎根于有关城市最初历史的神话中。埃文蒂尼山位于最南端山谷的边缘地带,罗马的港口就在这里。移民从此地上岸,以后也终老于此。新到罗马的人本能地聚集起来,相互结识,分有他们对这个城市的惶惑。与埃文蒂尼山相对的是帕拉蒂尼山(Palatine)。罗马的山都比较排外。由于山上的空气比较清新,不那么有害,住在山上的花费也较高。在罗马的7座山中,帕拉蒂尼山是最排外的。城市的精英们聚集在这里,地价昂贵。然而,在这个世界上地价最高的地方,有一座芦苇搭建的牧羊人小屋,显得很不协调。芦苇会干裂散落,但人们经常更换修葺,使小屋一直保持着原样。这是罗马保守主义的最大成就,因为,小屋是孪生兄弟罗慕路斯(Romulus)和雷慕斯(Remus)少年时代的家。罗慕路斯是罗马最早的国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