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 济(第12/16页)

然而,正是由于这种可耻的劳动剥削,正是得益于巴西的垄断地位与全球对橡胶日益增长的需求,利润也高到惊人的程度。十八世纪时富镇与皇镇的身影似乎又回来了,迅速积累的财富又一次在蛮荒之地建起了奢侈的城镇。不仅贝伦富裕起来,千里之外还出现了一座新兴的城市——马瑙斯,它的奢侈与浮华足以将里约、圣保罗和巴伊亚通通踩在脚下。这里建起了柏油马路、银行以及拥有电灯的宫殿,这里有宏伟的商业机构与私人别墅,这里还有巴西最大最奢华的剧院,它建造在原始丛林之中,其费用高达千万美元。每个人都在金钱的海洋中遨游。一康托巴西币相当于二百美元,可他们花起来却仿佛那只是一先令;巨大的蒸汽机船载着巴黎伦敦最精致的货物,越来越频繁地光顾着亚马逊河上游区域。每个人都从事着与橡胶有关的买卖,每个人都因此获利。可是橡胶树却在为此流血,成百上千的割胶工人则暴毙在这森林深处的“绿色坟茔”中。靠着“液态黄金”,整整一代人都富裕起来,就像他们在米拉斯·吉拉斯峡谷中的祖先一样。国家无疑也从中获利,橡胶出口的迅速飞跃,已经慢慢逼近咖啡。而汽车时代的到来,更是提供了无限可能。短短十年之后,马瑙斯已经成为了巴西乃至全世界最富裕的城市。

然而,这个气球的爆炸却比它的上升还快。只要一个不怀好意的人就能将它刺破。这是一个英国青年,他巧妙地运用行贿的手段,避开了对携带橡胶树种离境的禁令,足足带了七万克种子回英国。它们起先种在邱园(10)中,后来最早的植株便移植到了锡兰、新加坡、苏门答腊和爪哇岛。至此巴西便失去了垄断地位,国内橡胶生产也不断下滑。马来半岛的橡胶种植整齐有序,上千棵树木像士兵一般排成一线,割胶工人的工作也比原始森林中更快更便捷,因为无需事先开辟稠密的树林。原始即兴的生产又一次成为了现代化高级组织的受害者。

橡胶生产的衰落十分迅速,就像一场雪崩。在1900年,巴西尚且生产了26750吨橡胶,而亚洲只生产了区区四吨。到了1910年,巴西仍以42000吨的优势占据首位,此时亚洲的产量为8200吨。可是到了1941年,巴西37000吨的产量已经无法与亚洲的71000吨相抗争。从此之后,衰退日益严重。1938年,巴西的橡胶产量仅为16400吨,而马来半岛则生产了36500吨,荷兰殖民地300000吨,印度尼西亚58000吨,锡兰52000吨。而即使这可怜的16000吨橡胶,价格也只有最初的几分之一。马瑙斯的剧院再不能像从前那样接待欧洲的顶级剧团,财富消失了,“红色黄金”的美梦也结束了。这是又一个时代的终结,但它已完成了自己的秘密使命:它唤醒了一个沉睡的州府,赋予它生机与活力,并在商业与交流中建立起了它与整个国家之间的紧密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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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世纪末期,巴西发展的内部规律又一次体现出来,那就是:它很容易受到主产品利润的诱惑,永远都需要一场危机才能完成转型,而其发展过程中这些循环往复的危机总是能够变成优势。巴西最后一次大转型并非遵循世界市场的意愿,而是来自于它自己的意志,因为在1888年的法令中,巴西彻底废除了奴隶制。

这条法令刚刚颁布便对国民经济造成了巨大冲击,其影响之大不亚于帝国制度的覆灭。大批黑人沉醉在自由之中,离开乡村向大城市涌去。那些只有靠着免费劳工才能盈利的行业,如今都歇业了;失去了奴隶的农场主,也都丧失了一大半财产;不仅如此,咖啡原先的耕作与种植就不足以同现代化的生产方式相抗衡,如今更是陷入危机。最初的呼喊再一次回响:巴西需要更多的劳动力!劳动力、居民,不惜一切代价!政府不能像以前那样被动冷漠、放任自流,而要设法吸引欧亚移民,系统地推进移民进程。在咖啡时代之前,巴西的移民仅限于耕种土地。1817年,若昂六世通过欧洲中介调来2000名瑞士殖民者,他们随后建起了一块名为新弗里堡的殖民区;到了1825年,南大河州来了几个德国人,慢慢地在巴西南方聚集了120000名德国移民,并在圣卡塔琳娜和巴拉那地区发展起了德国殖民中心。但是所有这些移民活动都由移民者主动发起,或者由私人机构负责。直到出现了这种规模巨大且有利可图的新产品,而又缺少奴隶进行耕作,巴西——尤其是圣保罗——才决定以更大的规模推动移民,为缺少资金的移民者提供路费,为所有有志于耕种的人提供土地。在那段时间,每年的资助费用就高达一万康托。可是只要巴西打开国门,便有大批移民涌入。1890年,巴西移民人数从66000人上升到107000人,1891年,移民人数打破历史最高纪录,达到了216760人。从此之后,尽管移民人数有所波动,但却一直居高不下。直到最近由于移民条件限制,移民人数才开始每年下降约20000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