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第4/9页)

蕭敬大為駭異,急急問說:「吳先生,這話從何說起?」

「皇上的身子虛損已久,處處都是毛病、潛伏未發,一發即不可收拾。我只有逐步清理,首要之圖,當然是治乾咳,瓊玉膏已經見效,體氣亦逐漸豐盈,培元固本,易於著手了。哪知今天進宮請脈,症象大變;皇上明明沒有照我奏請的三件事去做。」

「哪三件事?」

「第一,停服金石藥;第二,飲食務求清淡並須節飲;第三,清心寡欲。」

蕭敬很注意地聽完,嘆口氣說:「氣數!」

「怎麼呢?」

「我聽說萬閣老又進了一張春方。皇上不但不是寡欲,竟是縱欲。」

「果然!我心裏在想,除非如此,病情不會大變,只是不敢動問。如今聽蕭公公這麼說,我看──」吳傑很吃力地說,「一發不可收拾的日子近了。」

蕭敬吐一吐舌頭說:「這麼厲害!」

「但願我的話不準。」

蕭敬想了一下說:「既然先就看到了,總應該有法子好想。」

「不錯,應該有法子好想,可是法子再好,不照著做,也是枉然。『不見可欲,其心不亂』,六宮粉黛,羊車望幸,加以有這種獻春方的宰相。蕭公公,你說,我能有甚麼把握?」吳傑緊接著又說,「從夏天以來,都是我一個人請脈,萬一出了大事,責任全在我一個人身上,那時候,唉!」吳傑說不下去了。

「那麼,你預備怎麼辦呢?」

「這就是我今天要請教蕭公公的。」

蕭敬想了好一會,自語似地說:「三十六計,走為上計。不過金蟬脫殼。怕不容易。」

「是啊!我也在想,倘說告假回鄉掃墓,一定不會准。」

「別說掃墓,哪怕丁憂,也會讓你奪情。」蕭敬緊接著說,「如今只有一個法子,你也生病,病得無法進宮請脈,責任就自然而然地卸脫了。」

「啊!啊!」吳傑被提醒了,想一想說,「這還不能是一時好得了的小病。」

裝病容易,但要裝一時好不了的大病卻很難。尤其是在太醫院,都是有病無病,一望即知的內行,怎麼樣也騙不過去的。為此,吳傑焦慮不已。最後總算想通了,為了保命,說不得只好皮肉吃苦了。

這皮肉吃苦的下策是,故意墮馬。從鞍上摔下來時,有意將右臂壓在身下,一陣奇痛幾乎昏厥──當然,墮馬是墮在太醫院門前,以便同事急救。抬入院內,找外科御醫來看,說是右臂的骨頭斷了。太醫院只有一位骨科,不巧的是請假回山西去了。

「怎麼辦呢?」院使頗為著急,「只有到外面去請骨科大夫來看。」

「不必!」外科太醫說:「請教御馬監的蒙古大夫好了。」

御馬監的蒙古大夫,原是獸醫,但也給人看病,不過只限於骨折。據說習技時,先將筆套竹管弄碎,裝入一個布袋,能摸索著將碎片拼湊復原,才算技成。當下到御馬監請了位蒙古大夫來,只看他將吳傑的右臂,東摸一下、西摸一下,最後聽得「格啦」一響,骨頭接好了。

「還好,只碎了四塊。」蒙古大夫用一條五六寸寬的白布長帶,將吳傑的右臂,纏得緊緊的,「不能震動,得兩個月的工夫才能長好。好了以後,千萬記住,這條胳膊,不能用力。」

於是院使派人將吳傑送回家,接著親自來訪,主要的當然是談皇帝的病情。吳傑將請脈的經過,自治乾咳見效,一直到脈象突變,危機潛伏,以及聽說萬安新進了一張春方,皇帝復又縱欲,致有此變的前因後果,原原本本說明白,隻字不虛。唯一隱瞞的是,他故意墮馬,以便逃避責任;而墮馬的原因,另有說法。

「景象著實可憂,我這一兩天愁得飯都吃不下。今天在馬上,也是想到了這件事,魂飛魄散,以至於摔斷了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