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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文升示意噤聲,再聽窗內懷恩唸道:「擇十三、四歲童女、美麗端正者;一切病患、殘疾、髮粗、聲雄者,俱不用。謹護起居,候其天癸將至,以羅帛盛之,入磁盆內,俟澄如硃砂色,用烏梅水、井水、河水各一份,入盆攪拌,俟澄後,傾去浮面之水,入乳粉、辰砂、乳香、秋石等藥,曬乾研末,名紅鉛丸,每服一錢,與雞子同食,專治腎虧陽痿。」

這時的萬安已經汗流浹背、面無人色。但懷恩還饒不過他,接下來又唸第二張:

「臣萬安謹奏:奉旨,著問萬安,何謂秋石?竊按,秋石之名,見於《淮南子》。惟近人製煉秋石,別有秘訣,法以秋月取童子溺,每缸入石膏末七錢,以桑條攪之,俟澄定,傾去清液,如是兩三次,乃入秋露水一桶。攪後澄定,數次以後,滓穢鹹味減除,以桑皮紙數重,置於灰上,濾去汁液,曬乾,輕清在上者為秋石;重濁在下者不可用。臣費數年之功,煉有秋石數兩,謹附奏呈進,以備御用。」

唸完,懷恩又說:「皇上問萬安:『進這些方子,是大臣應該做的事嗎?』」

萬安連連磕頭,一面磕一面連聲說道:「臣死罪。」

「你還有甚麼話,要我回奏?」

「皇上,」萬安結結巴巴地說,「責臣奉事先帝無狀,臣實出於忠愛之誠。」

「哼!」懷恩冷笑一聲,「好個『忠愛之誠』!」說完捧起檀木盒走了。

「如何?」吏部尚書王恕問新入閣的文淵閣大學士徐溥,「還議不議事?」

徐溥朝裏望了一下,不見萬安的人影,料知他已躲入別室,便點點頭說:「萬閣老大概不好意思再見人了。」

大家都以為萬安受此羞辱,一定會告病辭官。哪知他在家休息了兩天,第三天復又入閣,照常辦事。這一下士論大嘩,都罵他是「無恥之尤」。當然不僅止於口頭指責,還有彈章。十天之內,醜詆萬安,無不認為他應革職治罪的奏疏,不下二、三十道之多。

「你去唸給他聽,」皇帝將所有的彈章都交了給懷恩,「問他何以自處?」

於是懷恩再一次到內閣,原以為只要唸一道萬安就會求去,怎知他毫無此意,只是不斷地磕著頭說:「請皇上容臣改過自新。」

懷恩真的忍不住了:「坡公會有你這種同鄉後輩,真是氣數!」說著,踏前兩步,一伸手從萬安的衣襟上,將作為身份憑證,准許出入宮禁的牙牌摘了下來,「可以走了!」

堂堂宰相,硬是被攆出內閣,這一下不告老也不行了。皇帝忠厚,仍准馳驛回鄉,但七十四歲的萬安,還不死心,在路上不斷地夜觀星象。

他觀察的是三台星──北斗七星的第一星為魁星;其下有六星,兩兩相對,就是三台星,下應人間三公。萬安原為首輔,自是三公之位,在他去職的時候,三台星黯淡無光,他希冀著有一天晚上突然發亮,那就是復起的徵兆,不必再往西走,暫住下來,等待恩命好了。無奈自京師到湖廣,三台星始終不明,只好怏怏入川,回到眉州。

※※※

「你說紀太后是你的胞妹,」郭鏞問道,「有甚麼憑據?」

「沒有。」已改名為紀父成的韋父成反詰,「請問郭公公要怎麼樣的證據?」

「家譜啊!紀氏家譜裏面就沒有你的名字。」

「紀貴、紀旺的那部家譜是假造的。」

「你憑甚麼說人家的家譜是假造的?再說,人家的家譜是假的,那麼真的又在哪裏呢?」

「根本就沒有甚麼紀氏家譜。」韋父成答說,「郭公公倒想,蠻荒地方,識字的人沒有幾個,哪裏來的家譜?」

郭鏞想想也不錯,中原詩書禮樂之家,才重譜系;蠻荒部落而有家譜似乎沒有聽說過。

「那麼,你倒自己敘敘你的先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