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Letters from Germans 德国人的来信(第11/13页)

恰恰相反,战争结束后,她的父亲回来了,但看起来就像一个鬼魂(他几年后就去世了)。海蒂与她的父亲非常亲密,她感到有责任在重建的社会民主党中继续她父亲的事业,她的丈夫并不同意。他们争吵,而他提出离婚。于是他们离了婚。他的第二任妻子是来自东普鲁士的一名难民,因为两个孩子的缘故,和海蒂保持着谨慎的关系。有一次,谈到她的父亲和达豪集中营,她对她说:

如果我不能忍受读到或听到你的这种想法时,不要只看它坏的一面。当我们不得不逃走时,我们的经历是恐怖的。而最可怕的经历是我们被迫沿着奥斯维辛囚犯撤离的道路前进,道路两边堆满了尸体,就像两道栅栏。我希望能忘记这一切,但我无法做到,我在梦中仍然见到这情景。

有一次,海蒂的父亲刚刚回家不久,全家人听到托马斯·曼在收音机里讲述奥斯维辛、毒气室和焚尸炉。

我们都在听,感到深深的不安。很长一段时间,大家都没有说话。爸爸来回踱步,沉思着,直到我问他:“但在您看来,纳粹会用毒气杀害这些人,烧掉他们的尸体,再利用他们的头发、皮肤和牙齿吗?”而他,即使经历过达豪集中营,仍然回答说:“不,这是不可想象的。一个托马斯·曼并不足以证明这样的恐怖。”然而,这些都是真的,几周以后我们得到了证据,使我们相信了这些事实。

在她的另一封信里,她讲述了他们在“内部移民”时的生活。

我的母亲有一个非常要好的犹太朋友。她是一个寡妇,孤身一人。她的孩子都已经出国定居了,而她却不能下决心离开德国。我们也遭到了迫害,但我们是“政治犯”,情况对我们是不同的,尽管也有许多危险,但要比她们幸运得多。我永远无法忘记一天晚上,那个女人在黑暗中来看望我们,告诉我们:“求求你们,不要再去看我了,也原谅我不能再来看望你们。你们明白,我会给你们带来危险……”自然,我们仍然继续去拜访她,直到她被送进了特莱西恩施塔特集中营(Theresienstadt)。我们再也没有见过她,而我们也没有为她做过什么。我们又能去做什么呢?然而,这种无可奈何的想法仍然折磨着我们,我恳求你,试着去理解吧。

她告诉我,在1967年,她出席了“安乐死审判”。被告人之一,一名医生,在法庭上宣称纳粹曾经命令他给精神病人注射毒药,而他因为自己的职业良知而拒绝执行这个命令。与此相反,尽管他并不愿意操作毒气室的阀门,但认为这项任务仍是可以忍受的。回家后,海蒂发现她的女佣,战后的一名遗孀,正在专心做着她的工作,而她的儿子正在做饭。他们三个人都坐在桌边,而她告诉儿子她在法庭上的所见所闻。突然……

那个女人放下叉子,急切地打断了她的话:“现在他们搞的这些审判又有什么意义呢?我们可怜的士兵,如果军官命令他们这么干,他们又有什么法子呢?我丈夫从波兰休假回来的时候,告诉我:‘我们的任务几乎就是枪杀犹太人,一直在杀犹太人。我开了那么多枪,弄痛了自己的膀子。’但如果他们命令他这么干,他又有什么法子呢?”……我打发了她,努力抑制恭喜她可怜的丈夫死在战争中的冲动……所以,你看,即使在当今的德国,我们仍然生活在这种人之中。

海蒂多年来一直为德国黑森州(Land Hessen)工作。她是一名勤恳而冲动的公务员,颇受争议的评论作者,各种大会和青年集会的“热情”组织者,也以同样的热情关心着其政党的得失。在1978年退休后,她的文化生活甚至更加丰富多彩,她给我的信中谈论到旅行、演讲以及语言研究的辩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