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Letters from Germans 德国人的来信(第5/13页)

那么下面是更困难的问题,他对于犹太人毫无理性的仇恨。然而,这种仇恨从来在德国不是普遍存在的。德国名副其实算得上世界上对犹太人最友好的国家之一。从未有过,据我所知,以及在我阅读的文章中,在希特勒统治时期直到他倒台之前,从未有人曾经听说过,哪怕一例,德国人自发地针对某个犹太人的侵扰和暴行。只有并总是(非常冒险地)试图为他们提供帮助。

现在我来回答第二个问题。反抗一个极权主义国家是不可能的。在当时,整个世界都无法帮助匈牙利人……而我们自己更无法去(反抗)。我们必须牢记,在各种抵抗运动之外,在1944年7月20日,仅在一天内,就有数千名德国军官被杀害。正像希特勒事后所说,这不是一个“小规模集团”的事情。

亲爱的莱维博士(我冒昧地这样称呼您,因为任何读过您的著作的人都不能不尊敬您),我没有借口,没有解释。那罪行沉重地压在我们可怜的、被背叛和被误导的德国人民身上。我也为您再次恢复正常的生活,为您的国家恢复和平感到欣慰。在我的书架上,但丁和薄伽丘(Boccaccio)也有着他们的位置。

您最忠实的,T.H.

在这封信中,也许不具备她丈夫的学识,H夫人补充了以下几段简短的文字。我根据字面意思,翻译如下:

当一个人过迟地意识到他已经成为恶魔的俘虏,便会有一些灵魂的抉择接踵而至。

(1)人性中所有恶的一面都被唤醒了。结果就是在毫无还手之力的人的肩头擦手的“潘维茨”们和“卡波”们。

(2)与这一结果相对应的,也存在着面对不公正的抗争。这种抗争以牺牲自我和家人为代价,却不会取得显然的成功。

(3)绝大多数人,为了保护自己的生命,保持缄默,将他们的兄弟遗弃在危险之中。在上帝和人类面前,我们将此视为我们的罪过。

我常常会想起这对奇怪的夫妇。在我来看,他是德国上流社会中大批高级知识分子的典型:一个并不狂热却信奉机会主义的纳粹党徒。他在有机会忏悔时忏悔,愚蠢到以为能让我相信他那简化版的近代史,并胆敢引用纳尔西斯对哥特人倒行逆施的复仇。而他的妻子,在我的眼中,比她的丈夫少了一份伪善,却多了一份偏执。

我回复了一封长信,可能是我唯一在盛怒之下写的一封信。对于遵从魔鬼的人,对于认为有理由将一个人的罪行推诿于魔鬼的人,没有任何教堂能够宽容他们的罪。一个人必须亲身面对自己的罪恶和错误,否则地面上所有文明的痕迹都会凋萎,正如在第三帝国已经丧失文明一样。他对于选举的说辞也许能够骗骗孩子。在1932年11月的选举中,全德国的最后一次自由选举,纳粹,的确,在国会中得到了196席,共产党得到了100席,而显然不主张极端主义的社会民主党(事实上,这个政党还遭到了斯大林的憎恨)得到了120席。而最重要的是,在我的书架上,在但丁和薄伽丘旁边,是阿道夫·希特勒在掌权前撰写的《我的奋斗》。希特勒并不是一个叛徒,他是一个条理清楚的狂热分子。他的观点是极端明确的,他从未改变或隐藏这些观点。那些投他票的人显然支持他的观点。在《我的奋斗》中什么都不缺:鲜血和土地,生存空间,将犹太人作为永远的敌人,体现了“地球上最高贵形态的人性”的德国人,公然将其他国家视为德国人主宰世界的工具。这些并非“溢美之辞”,也许希特勒还说了其他一些话,但他从未收回这些观点。

至于德国的抵抗者,所有人都应向他们致敬。但说到1944年7月20日的阴谋家们的真相,他们的自我觉醒有些太迟了。而最后,我写道:

你们最大胆的陈述是认为反犹主义在德国并不普遍。它从一开始就是纳粹主义的基础:它是一种神秘的本性;犹太人不能是“被上帝选择的人”,因为德国人才是。希特勒没有任何一次演讲、没有任何一篇文章不着迷般地重申对犹太人的仇恨。对于纳粹主义来说,反犹思想并不是边缘化的,它是纳粹主义的意识形态核心。故此,当纳粹党人和希特勒将犹太人称为德国的第一敌人,并宣称他们政治的首要目标就是“扼杀犹太水蛭”时,“对犹太人最友好的”人民又怎么会把选票投给这样的政党,这样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