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Letters from Germans 德国人的来信(第4/13页)

我肯定你并不曾误会我的意思。我从未对德国人民心怀仇恨。而且即使我曾经这样,与你相知也治愈了我的仇恨。我不理解,也不能容忍一个事实,那就是一个人并非因他所作所为而接受审判,而是因为自己所属的团体而受到牵连……

但是,我不能说我理解德国人。现在一些无法理解的因素构成了一种令人痛苦的茫然,一个刺痕,一个永远需要弥补的伤口。我希望这本书能够在德国激起一些回声,不仅是出于个人的野心,也因为这些回声在本质上有可能让我更好地理解德国人,从而抚平这伤口。

出版商接受了我的建议,而我的译者也欣然同意。所以这篇文字就成了所有德语版《活在奥斯维辛》的前言:事实上,它作为全书的一个组成部分而被读者接受。正因为我在最后几行所指的“回声的本质”才让我意识到了这一点。

这些回声具体表现在德国读者从1961年到1964年之间给我写的40封信,也就是说,在导致修建柏林墙的那场危机期间。这堵墙直到今天仍把柏林一分为二,代表着当今世界上国际摩擦最紧张的地点之一,除了美苏两国直接互相面对的白令海峡。所有这些信都反映了对那本书的认真阅读,但对于我的信中最后一段所隐含的问题——“有没有可能去理解德国人?”,在所有的信中,有的信回答了这个问题,有的试图回答,而有的则否认答案的存在。在接下来的几年中,当那本书重印时,我偶尔还会收到其他来信。但是随着这些信的日期变得越来越近,它们也变得越来越苍白。信的作者不再是亲身经历二战的德国人,而是他们的孩子,孩子的孩子,再不是他们亲身经历的伤痛。他们表达了朦胧的团结观、对历史事实的无知或超然冷漠的态度。对于他们,过去是真正的过去,道听途说。他们不是我所指的“德国人”。除了一些例外,他们的信与他们意大利的同龄人写的信差别不大,所以我不在这里对它们进行讨论。

最早的那些信,那些有价值的信,几乎都来自于年轻人(他们自称是年轻人,或者从信的内容可以看出他们的年龄),但有一个例外,1962年来自汉堡的 T.H. 博士的一封信。而我首先谈到这封信是因为我急于摆脱它。我将其中的主要内容翻译如下,尽管我的翻译并不高明:

亲爱的莱维博士:

您的书是我们阅读的第一本奥斯维辛幸存者所撰写的回忆录。它深深地打动了我和我的妻子。现在,既然您,在经历过所有的恐怖之后,再一次要求德国人民“去理解”、去“唤醒回声”,我大胆尝试做出一个回答。但这只是一个“回声”,没有人能“理解”这样的事情!……

……一个不相信上帝的人所做的任何事情都应让我们感到恐惧:他没有限度,没有约束!《创世记》第8章第21节的话很适合他,“因为人心的智从年少时便是恶的”,而您当然也会知道,在当代,在潜意识领域中,弗洛伊德(Freud)精神分析法的可怕发现也证明了这一点。在我们的时代,这种“恶魔被释放”的事件已经发生,没有约束,没有意义:犹太人和天主教徒所遭受的迫害,南美整个土著人口的灭绝,北美的印第安人遭受的屠戮,纳尔西斯(Narses)统治意大利时对哥特人的屠杀,在法国和俄国革命中发生的恐怖的迫害和大屠杀。谁又有能力去“理解”所有这些事件呢?

但希特勒为什么能掌权?而我们为什么不推翻他对德国的统治?对于这些问题,您一定期待一个具体的回答。然而,在1933年……所有温和派都消失了,德国人只能在希特勒和斯大林之间做出选择,国家社会党和共产党,两党的力量大致相等。因为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发生的大革命,所以我们了解共产党。希特勒对我们来说似乎可疑,的确,但两害相权,必取其轻。在开始时,我们还不能理解希特勒的溢美之辞中隐含的虚伪和背叛。在外交政策上,他取得了一个又一个成功,所有的国家都保持和他的外交关系。而主教第一个和他签订协议。谁能怀疑我们正在推举一个罪犯,一个叛徒?而且,无论如何,被背叛者并没有任何罪过:只有叛徒是有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