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装疯到天父下凡(第5/7页)

第一个便是李永酬,那个逼使广宁知县拿银子“行贿”的匪贼头。他的党徒想再捞一笔横财,去了贺县,而他自己则回了广州。从知县那儿得来的银子,大部分都进了李永酬的腰包。好不容易得了笔大财,大概他是想在广州好好行乐一番吧。部下去冒险,领导自己却无耻地玩乐,天地会在堕落。

当然,李永酬不能在街上大摇大摆。他的秘密住所在广州城西南的华林寺附近。据说,天竺达摩老祖来中国时,最初就在华林寺驻足。关于达摩老祖来中国的年代,众说纷纭,甚至有人怀疑达摩是否实际存在,但当地人深信他是在梁武帝年间(520—526年)来的。

连理文被蒙上眼睛,用轿子抬进了李永酬的住所。不过,理文对广州十分熟悉,他被领进房间后,从窗口看得到石塔,他知道,这是华林寺。还蒙眼睛,毫无意义!他在内心苦笑。在那屋子里,他等了半个时辰,出来个黑衣汉子。这汉子连礼也不行,说道:“请!”走廊上光线暗淡,房子是砖砌的,收拾得相当整齐。在一座涂绿色的门前,黑衣汉子停下脚步道:“若不结为兄弟,山主不会接见,先在此处行结盟仪式。”

绿门两旁贴着细长的红纸条,上有对联:

有一点忠心方可结拜

无半片义气莫来此地

装腔作势!理文心想。进门蒙眼睛也好,这装腔作势的对联也罢,都让人觉得不过是儿戏。不过,据父亲听王举志说,这一切最初都是为了自卫。《大清律例》以严刑禁止异姓结义。政府认为,异姓人士越过家族结为兄弟,不论目的如何,都有可能结成造反团体。禁律严厉,帮派自然也要十分谨慎。可是,这种谨慎现在完全成了形式。

绿色木门吱的一声打开,门里一片漆黑。随着开门声的消失,屋里突然起了火光。火光好似浮在半空,细看是两支蜡烛。

“往前走!”

随着一声喊叫,理文慢慢朝烛光走去。他每走一步,烛光就增添几支。当他走到中央两支蜡烛前时,屋里已烛光通明。屋子正面挂着关羽像,关羽捋着长髯,后有张飞、周仓站立,像两边有红纸对联,被裱成挂轴挂在那儿,字是泥金写的:

忠心义气

共同和合

关羽像前有红、黄、蓝各色旗帜,旗上写着各种文字。有些写的是“彪”字,理文倒还认得。可有的字却不是虎字旁加三撇,而是加一个“寿”字或“同”字。这些字恐怕字典里是找不到的,大概是天地会独有的。

“坐下!”

既来之,则安之。理文坐在一张冲着关羽像在左边的朱漆椅子上,对面也有一张朱漆椅子。

远处传来一声咳嗽。这不是一般的咳嗽,而是暗号。烛光一支接一支地灭掉,最后只剩下关羽像前的两支蜡烛。又是一声咳嗽,接着是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来的正是李永酬。他不必要地使劲儿摆动着胳膊,坐在理文对面。理文摸了摸自己的椅子,是木头的,上面什么也没有,而对面椅子上却铺着黄色坐垫。这是一种不平等待遇。说是结义兄弟,大概对方是兄长,自己是小弟吧。场面布置威武森严,拜把子的仪式却极简单。不过是一遍遍地行拱手低头礼。

“每一拜请低三次头,拱手贴近额头。”黑衣汉子庄严说道,声音做作而不自然。连理文和李永酬站了起来,面对面,李永酬把下巴伸在前面,眼睛注视着理文头上。他长着张长马脸,虽烛光暗淡,看不太清楚,但脸色貌似很难看。据经验判断,李永酬应是个抽鸦片的烟鬼。理文这次来广州,深感紫荆山是另一个天地——那里没有抽鸦片的人。

起立后的时间相当长,好不容易才听到颤抖的声音喊道:“一拜认天为父!”当李永酬举起拱着的双手,正要低头行礼时,连理文赶忙模仿。接连低了三次头后,隔了一会儿,一种尽量拖长的含混声音喊道:“二拜认地为母!”他俩又同样拱手低头。接着,“三拜认日为兄”“四拜认月为嫂”“五拜五祖”“六拜大哥万云龙”“七拜陈近南先生”“八拜诸兄弟”动作完全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