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1] 为什么大型革命变得越来越少[2](第6/9页)

每当身份变得平等的时候,公众的意见就会给个人的思想施加很大的压力,包围它、引导它,并且压迫它。这更多地是因为社会的制度,而不是政治条例。随着人们变得越来越彼此相似,每个人都觉得在面对公众的时候越来越弱小。人找不到自己比大众优越的地方,也找不到和大众相同的地方,所以一旦大众与他对立时,他就会产生对自己的不信任。他不仅不信任自己的力量,还不信任自己的权利,而当大多数人说他错了的时候,他就会很容易认为真的是自己错了。大众不需要强迫他这样做,只是说服他。[22]

所以不管权利在民主社会中是怎样交织和保持平衡的,人们都很难认同大众反对的东西,和信奉大众谴责的东西。

这对于促进人们信仰的安定有很大的作用。

当一个观念在民主国家中生了根,并为大多数人所接受,它就可以毫不费力地永远存在下去,因为没人攻击它。而最初反对它,认为它是错误的人最终也有因大众意见接受它,而心底始终抵制它的人也不会露出端倪,他们十分谨慎,不想陷入一场危险而又无意义的斗争。

确实,当民主国家的大多数人改变观念时,这大多数人会在精神世界中掀起奇怪而突然的革命,但是他们的观念是很难改变的,同样困难的是让他们发现自己的观念已经改变。

有时候,时间、事件或者个人独自的思维活动最终都会一点点地动摇或者摧毁一种信仰,而表面上却看不出来。它没有被公开反对,人们也没有聚集在一起对它宣战。它的支持者们一个接一个地悄悄消失,但是每天都有人抛弃这种信仰,到最后就只剩几个人相信它了。

在这种情况下,它仍是占主导地位的。

它的反对者们继续保持沉默,或者只在暗中偷偷地交流思想,他们自己在很长时间里也不确定一场大的革命是否已经开始产生,仍迟疑地保持不动。他们沉默地注视着事情的发展。大多数人已经不再相信它,但仍装作一副相信它的样子,并且这种舆论的假象足以使革新者们感到沮丧,不得不继续沉默地做出遵从的样子。

我们生活在人的思想正在发生最迅速的改变的时代里。但是,人们的原则性的观点很快也会变得比历史上之前几个世纪的观点更为稳定。这个时间点还未到来,但是也许它快要到来了。

我越是仔细地研究民主国家的人的自然需求和本能,我就越确定,一旦平等在世界上普遍永久地建立起来,那大规模的思想革命和政治革命将很难产生,并出现得比我们想象的要少。[23]

因为民主社会下的人总是看起来很兴奋、无常,忙得气喘吁吁,并随时想改变意志和地位,你以为他们会突然间就想废除自己的律法,接受新的信仰,实行新的道德准则。但是你没想到的是,如果说平等给人们带来改变,它还会带给人们需要安定才能满足的利益和兴趣,它在使人们改变的同时还限制了改变的程度,它在刺激人们飞驰的时候还告诉人们脚踏实地,它点燃了人们欲望的同时,还限制了他们的力量。

这是一开始不会显现的内容。民主社会里让人们区别于彼此的激情是可以看见的,但是你却第一眼看不出将他们聚集在一起的内在力量。

对于我们之后的几代人,我最害怕的并不是革命。但处在周围革命废墟中的我敢这样说吗?[24]

如果人们继续将自己关在越来越狭窄的家庭利益的小圈子里,并在其中无休止地忙碌着,你恐怕会觉得他们最终将对那种虽然会扰乱人们生活,但可以使之发展和革新的伟大和强大的公众情感无动于衷。当我看到财产易变,人们对财富的热爱和对失去财富的恐惧如此强烈时,我不能不担心人们会变得将所有的新事物都视作危险,将所有革新都视作不幸的动乱,将所有社会的进步视作革命的开始,并且因为害怕被卷进去而故步自封。我承认,对于他们终将只会像一个懦夫一般热衷于眼前的享乐的情形怕得发抖,而他们自身未来的利益,他们子孙的利益将会因此而消失,我怕他们宁愿选择无力地走向命运为他们设置好的终点,而不愿意在必要的时候,做出毅然的充满活力的努力来改变自己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