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镇国之宝(第5/9页)

王邑低下头,细想起来,王莽对他确实不错,即使当年他当众顶撞了王莽,王莽也并未和他计较,既没有给他小鞋穿,更没有怀恨在心,想要找个机会把他除掉。王莽称帝之后,高官厚爵养着他,即使他只拿钱,不干活,王莽也是一直默许纵容,未加责备。如今,王莽亲自登门来求,话都说到这份上,不容易了,够面子了,该知足了,当年再多的委屈和愤怒,此时也都该得到补偿了。再说了,他荒废了十多年,实在也有些怀念那铁血飞扬的疆场,怀念那千军万马的阵仗。一阕“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道出了多少久违战场的名将的心声?

正如第82届奥斯卡最佳影片《拆弹部队》(The Hurt Locker)开篇所言:战场上的刺激极易成瘾,而且是一种强效而致命的瘾,因为战争就是毒品(The rush of battle is often a potent and lethal addiction,for war is a drug)。在王莽的引诱之下,王邑的战争瘾也开始了发作,然而,王邑却依然犹豫不决,他太了解王莽了,王莽是个聪明人,但却聪明得过了头,以为自己房事国事军事,事事精通,于是经常在军事上遥控指挥,将前线将领作为傀儡摆布,使其无所适从,对将领们来说,应付王莽往往比对付敌军更累。王邑当年没少吃过这方面的苦头,如今想起,仍是一阵寒意。有鉴于此,王邑索性将心一横,道:“臣斗胆,先与陛下约法三章,然后方敢领命出征。”

都火烧眉毛了,王邑居然还要先谈条件,王莽大怒,转念一想,王邑肯谈条件,总比一口回绝要好,于是面色稍缓,道:“讲!”

王邑并没有马上说话,和皇帝谈条件,需要多酝酿些勇气,他收回鱼竿,换上新饵,抛钩入水,这才说道:“一、臣任主帅,无论大小将领,皆须受我节制,听我号令。”

王莽很爽快,马上答道:“没问题。”

王邑又道:“二、物资辎重,皆要筹备妥当,使臣出兵之后,只管专心征战,无须为补给担忧。”

王莽回答依然干脆,道:“国库任君自取,沿途州郡,也都听君调遣。”

王邑再道:“三、臣在外,得自作主张,作战方略,皆由臣决断,无须回报长安,陛下也不得干涉。”

王莽的脸开始拉长起来。王邑的要求,已经跨越了他的底线,帝国的军权,那可是他的命根子,放手不得。如今王邑居然要军队完全听他指挥,甚至连他这个皇帝,都得晾在一边,不许参与。好你个王邑,这样的要求你也敢提,你干脆另立门户,自称天子得了。

王莽闷闷不乐,长时间不表态。王邑也不着急,慢慢等着,水面上的浮漂,忽然沉了下去,王邑顺势提竿,一条金鲤离水而出,悬在半空,挣扎扭动。王邑大笑道:“一换新饵,果然不同。饵不对胃口,鱼儿怎会上钩?”

王邑话里有话,王莽神色一动,似有所悟。王邑道:“约法三章,饵也。臣,鱼也。陛下,渔父也。”

鱼儿一旦咬钩,便只能受制于渔父。王莽释然起来,闭目长叹道:“一切如君所愿。”

王邑拂袍扫袖,扑地跪拜,叩头道:“蒙陛下金口应允,臣敢不尽死,为陛下解忧!”

王莽扶起王邑,以商量的语气问道:“君到部之后,将何以剿贼?”

王邑正色道:“陛下刚刚和臣约法三章。军事决断于臣,非陛下所当问也。”

王莽讪讪一笑,道:“不问不问,寡人不问就是了。”王邑对他越是顶撞,他心中反而越是暗爽。

所谓病急乱投医,这话往往并不确切。假如钱不是问题,几乎可以肯定地说,你一定会选择要价高的那位大夫。便宜没好货,这是人们的惯常心理。王莽选择主帅也是如此,王邑胆敢和他约法三章,可见一定有真材实料,这才敢如此嚣张。另一方面,王邑当年曾有过力挽狂澜的先例,在战场上证明过自己,这更增强了王莽对他的信心。况且,王邑又是如此之狂傲,连王莽都敢不放在眼里,狂傲之人,必有斤两,这一切的一切,无不迷糊了王莽的眼睛,使他眼中的王邑,纯乎一副救世主的形象。既然是救世主,就应该顶撞,也必须顶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