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第4/5页)

午餐后稍事休息,白时中就去求见赵桓。

赵桓正在养神,传谕让白时中有话待会儿上朝后再说。白时中却固执地请求再三。赵桓被骚扰不过,只好在福宁殿旁的一座便殿里召见了他。

白时中一进殿便扑通跪倒,以极其痛切的语气,先是重复了一番他早已陈述过的战逃利害——当然他是不会直说“逃跑”这个词的,他用的词是“避敌”。然后,他就弹劾李纲哗众取宠沽名钓誉,为了升官晋爵简直是不择手段,简直是拿国家安危当儿戏,拿朝廷和皇上作赌注。这一通言语说下来,直说得他是老泪滚滚涕液横流。赵桓看了甚觉厌恶,却也不能不承认他的担忧不为多余。因为在赵桓的心里,对于能不能守住汴京,还是打着问号的。

白时中的功夫没有白下,下午赵桓再度临朝,果然变了腔调。他宣布,委任李纲为汴京留守,户部尚书李棁为副留守,留在汴京全权处理政务,而朝廷与皇室将迁往陕西“避敌”。此谕一下,李邦彦、张邦昌等暗暗相视而笑,主战的大臣们却被这突如其来的翻云覆雨搞得瞠目结舌。

李纲听了这道圣谕,只觉全身的血液呼地一下都汇聚到了头顶上。他差点儿没扯开嗓子骂出声来,这是哪个狗东西又在皇上面前做了手脚?坚守汴京,首先依靠的就是朝廷的决心和意志,这是守城将士的精神支柱。如果皇上和朝廷先撒丫子跑了,谁还会跟着我李纲卖命守卫什么汴京?而一个连京城都不要了的流亡政权,又能东躲西藏地支撑几天?这样一个简单的道理,皇上如何就翻来覆去地想不明白呢?

李纲热血往上一撞,就冲动地迈步出班面向赵桓咚地跪倒,不顾一切地高声谏道:“皇上,弃城逃跑实乃死路一条,万不可行!”

话一出口,李纲立即自觉失言,“弃城逃跑”这几个字是大损龙颜的。倘若赵桓发怒,后果不堪设想。然而话已出口,怕也没用了。李纲索性挺直了腰杆,一口气把话说完,“昔日唐明皇播迁蜀中之鉴,皇上不可不察。今皇上车驾朝发,而都城必致夕乱。虽有臣等留守,亦恐无济于事,宗庙社稷必立陷敌手矣。臣观当前之势,朝廷万不可移。李纲愿举族担保,誓与金军死战。只要有李纲一口气在,绝不放金军一人一骑入城!”

赵桓却是没有发作。他似乎是被李纲的气势震慑住了,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就在赵桓发愣的这会儿工夫,已有许翰、何栗、孙傅、李若水、梅执礼等大臣相继出班跪奏。他们一致口称,愿以全家性命担保,李纲可以守住京城。其他官员看到这些人豁出命来的死谏劲头,一时间皆愕然无声。

赵桓见状,在震惊之余倒是有些感动。这些人虽是冒颜犯上,但毕竟是忠心可嘉。他们一个个都敢以身家性命作保,自己身为天子,若再一味坚持弃守汴京,是不是有点太那个啦?

如此头脑一热,赵桓又改了口:“那好,既然众卿皆以为汴京可守,那么就守。一切亦如前议,朝廷不西迁了。众卿都平身吧。”说到这里,他瞅见那边白时中抖抖瑟瑟地挪出班列,知道白时中又要唠叨他那一套了,心里陡然升起一阵厌烦。他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再没完没了地纠缠下去,于是将手一挥道:“行了,诸卿有事可具折另奏。今天就到这里吧。”说罢,也懒得再议他事,便径自离开了御案,将白时中一脸尴尬地晾在了那里。

经过这一整天若干个回合的较量,终于顶住了逃跑逆流,李纲的心情比较舒畅,当然身心也是相当地疲惫。但是退朝以后,他没有回宅休息。

皇上把坚守汴京的重任交给了他,并且张口便封了他个尚书右丞,这是给了他一个相当高的政治待遇,同时却也给他带来了非常大的风险和压力。汴京保卫战打赢了,他可能会官运亨通大展鹏程,打输了,他便将身败名裂人头落地。单就这一点来说,这一仗他也是必须打赢,不能打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