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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后这样说,当然是在宽慰赵桓,但绝无敷衍之意。她对李纲有一种出自直觉的信任感,这种感觉,她在李纲劝说赵桓即位的那个夜晚便产生了。当时李纲留给她的突出印象有两点,一点是李纲处事沉稳且敢作敢当,另一点是李纲具有公而忘私的凛然正气。这两点,是她在其所见过的大臣身上很少能看到的。就凭这个印象,朱后认定,李纲坚持的主张,应当不会有错。

就这样,赵桓在朱后的劝慰下,终于忧思渐释,进入睡态。朱后知道这些天来赵桓的睡眠质量一直都很差,希望今夜他能做个好梦。可偏偏就在这时,赵佶携皇戚提前离京的消息,飞马报进宫来。

按说在这深更半夜是不宜打扰皇上休息的,但赵桓下过命令,在京城戒严期间,如有大事要事急事,必须随时奏报,不得有片刻拖延。太上皇携眷偷偷出城,当然属于大事要事,大内的黄门不敢耽搁,接到奏札便马上依次内传。朱后接了奏札,未敢私阅,虽不忍心惊动赵桓,却又怕误了大事,犹豫了一瞬,只好轻声地将赵桓唤醒。

赵桓睁开蒙眬睡眼,打开奏札一看,立时困意全消。他的心一下子被赵佶提前逃跑的消息搅和成了个无底洞。

太上皇连在京城里多待一天都不肯,居然就这样偷偷摸摸地不辞而别,这说明了什么?说明留在汴京实在是太危险了!太上皇毕竟是当过二十多年皇帝的人,对局势的判断应当比我赵桓准确,他既慌成这样,看来这汴京是绝不可留。

赵桓这样一想,身上呼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急忙披衣下床,唤来当值的内侍,命他们快去通知后宫各院不要睡了,统统起床做离京准备。同时命人去传谕各宰执,朝廷于初四天亮即启程西迁,让他们及时赶来侍驾。

朱后感到赵桓这样倏尔变卦很不妥当,但看赵桓那副张皇模样,料是劝也劝不进去,就悄悄找来了黄金国,让他把情况赶紧告诉李纲。黄金国星夜出宫赶到李纲的住所,得知李纲昨晚没有回宅,连忙又回头跑到尚书省,才将消息传到。

李纲一听这事,脸色唰地变了。似有一个霹雳在他头顶上炸开:汴京完了!

黄金国不便久留,报完信就一溜烟地走了。李纲努力迫使自己从极度的惊撼中镇定下来,急切地想起该考虑如何应对这个突然变故。默不作声地坐视赵桓逃跑吗?且丢开良心和道义不说,单说横遭戏弄的这口气,他就咽不下去。再者,他李纲想明哲保身也保不住,他已被钦定留守汴京,任谁跑他也不能跑。朝廷一走,汴京必失,如他不肯降金,到那时也是一死。

左右都是死,那就不如再去冒死一谏,做最后一搏了。搏成了,汴京幸甚,大宋幸甚。搏不成,任杀任贬,落个问心无愧。

主意打定,李纲胡乱用冷水擦了把脸,便步履匆匆地赶赴大内。甘云预料李纲如此激动地去劝说皇上,恐是凶多吉少,却是不敢拦他。他又没有资格跟随李纲进宫,只能待在尚书省厢房里暗自担心。

尚书省位于右掖门东,距离大内很近,转眼的工夫便到。李纲昨日被委以守城重任,且被赋予了自由出入禁中之权,因此他进宫不会受到任何阻拦。

大内里面,此时是一片混乱。各宫院的门边道旁,停驻着各种各样的马车驴车牛车,一群群的男男女女,都在进进出出地往车上搬运东西,即将背井离乡去逃难的悲凉气氛,弥漫了大内的每一个角落。李纲目睹此状,心急如焚,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来到祥曦殿前,但见这里的情形与他刚才路过的那些地方一样,亦是停满了大小车驾,内侍和婢女们正大包小裹地将六宫所用之物向车里堆放。供赵桓乘坐的绣龙銮舆业已停在了那里。所不同的是,在这祥曦殿前的两侧,还集结了数百名全副披挂执戈待发的禁卫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