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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桓见他又来纠缠,心里十分腻歪,一挥手道:“朕意已决,卿勿多言。”

白时中却执拗地不肯罢口:“皇上能听李纲把话说完,亦应听老臣把话说完。古人云,兼听则明偏听则暗,老臣……”

赵桓烦躁透顶,勃然作色:“放肆!你说谁偏听则暗?你的话朕已经听了不下一百遍了!罢了,朕看你年事已高,也该回家休息了。从今日起,你不用再上朝了,就待在家里颐养天年吧!”这就是说,白时中头上那顶乌纱,从现在起就算是戴到头了。白时中闻言如雷轰顶,他愕然一怔,旋即哆哆嗦嗦地扑通跪倒在地,声泪俱下:“老臣知罪!”

李邦彦也不甘心朝廷迁移的事眼看就要成行却又被李纲搅黄,正想帮衬着白时中说两句,却突见赵桓动了怒,而且这一怒非同小可,顷刻间便将白时中一撸到底了,他吓得把涌到喉咙眼儿的话又咽了回去,暗想幸亏我这张嘴迟张了一瞬,否则我李子美脑袋上这顶乌纱也要不翼而飞了。

李邦彦回头看看张邦昌,正欲与其悄声嘀咕,赵桓的目光向着他们扫过去:“你们几个的意思呢,是想守还是想走?”

李邦彦还没想好该如何回答,张邦昌却先开了口:“启禀皇上,臣此前为白时中庸论所惑,现已洞悉其非。纵观全局,弃城避敌实非上策,臣以为圣驾不宜轻动。”听张邦昌这么一表白,李邦彦也不敢再支吾,忙附和道:“臣与张侍郎意见相同,以为圣驾不可轻离汴京。”在心里他却暗忖,这姓张的可真不是个玩意儿,一眨眼的工夫,就面不改色地变了嘴脸,今后对这厮可要小心。

其他宰执不待赵桓发问,便纷纷表示赞同守城,再无一人敢出异议。

赵桓对众大臣口径一致的表现很满意,觉得这才体现了他作为皇帝的无上权威,于是他高声宣布:“朕已决意坚守汴京,誓与汴京共存亡。再有妄言弃守者,午门问斩!”

众大臣与全体禁卫将士闻声一起跪倒,齐呼皇上圣明。

李纲觉得机不可失,应当趁热打铁把赵桓的决心敲死,不容其再有反复。他实在是被赵桓的反复无常搞怕了。因此他马上提出建议,请皇上亲临宣德楼,勉励将士们杀敌保国。赵桓既然决定了坚守汴京,当然便对将士们的斗志重视起来,当下允准了李纲的建议。于是李纲便与吴敏合计,请吴敏即时为赵桓撰写一篇演讲稿。

吴敏过去经常为赵佶草拟诏谕,撰写这种东西是轻车熟路。片刻间文稿拟就,其大意无非是金人猖獗,欲覆宗社,朕决策固守,各令勉励,臣民一心,尽忠报国云云。赵桓看过,予以认可,遂率众臣趋至宣德楼,登楼向已集合在这里的禁军兵将宣读。

禁军将士中的多数都是本地人,妻儿老小多居于汴京,接到护驾迁移的命令后,很多人都怀有抵触情绪。现在忽闻皇上亲自宣谕,要改弦更张固守京城了,立时精神振奋群情激昂,吾皇万岁万万岁的呼声骤然而起响彻云霄。

赵桓受到一片山呼万岁的热烈气氛感染,一时间底气又充足起来,思维也变得敏捷了。他当即拍板,任命李纲为亲征行营使,任命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曹蒙为亲征行营副使,擢李邦彦为太宰,张邦昌为少宰,吴敏为知枢密院事。诏令在大晟府设行营司,辟置官属,赐银、绢、钱各一百万两、匹、贯。他还宣布,文臣自朝请大夫以下,武臣自武功大夫以下,并将校官诰宣帖三千道,许李纲便宜行事。这就是说,李纲可不经朝廷批准,在一定级别范围内,自行委任文臣武将三千名。这个权力是相当大的。由此不难看出,赵桓是把守城这一宝,全部押在了李纲身上。

李纲再拜受命。一场几乎已是不可避免的朝廷大逃亡终被制止,他在欣慰之余,却也更清晰地感受到了肩上担负的巨大压力。因此这时他的心情并不轻松,反而备感沉重。有了宣德楼宣谕这一幕,赵桓应当不会再变卦,那么下面的戏会唱成什么样子,便全看他的能耐了。这出坚守汴京的戏怎样才算唱得好呢?与汴京共存亡不行,朝廷是在他的坚决主张下留下来的,汴京亡则大宋亡,因此他只能与汴京共存,无权与其共亡。否则他就是血染城头战死阵前,也将是大宋王朝的千古罪人,其罪万死莫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