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第8/13页)

只有一种声音仍在飘飞。

遥远的审视

今夜忽然很空旷。

单一海走出宿舍,站在营区的黑暗中。初冬的风呼呼地拍击着坚硬的天空,大地到处都是逼人的寒气,他却觉出种深深的燥热,脑际似充满某种被抽空般地压抑。他抬起头,扫视空中冰冷群星。那些星一到冬天就离开大地远了,远得令人以为那是些只会闪光的石头。他喟叹一声,顺营区边沿散步。戈壁闪着辽阔的黑暗,在夜幕中如同一幕巨大的黑墙,又深邃又令人恐惧,单一海在黑暗中无依地走着。

他从没像今天这样内心空荡得没有着落过,近几天来的事变和来回折腾,已让他觉出疲惫。这种疲惫在一种巨大的激情的掩盖下,显得只是一些琐屑般的累,甚至被他忽略了,从那块残迹回到营区后,他以为自己会立即被这种累替代。从心理上他已经渴望大睡一次了,每逢巨大的悲伤和事变之后,单一海躲避和让自己冷静下来的唯一方式就是大睡。这种大睡会使他的内心和精神获得重新的角度和力量,主要的是会获得一种安宁。可现在,他已回来一天了,身体已明显地觉出疲惫,可内心却麻木地苏醒着。他躺在床上,整夜睁着眼睛。他只看到白色的天花板,其余的他甚至什么也想不起,也无法触及。现在他仍在重复着这种感觉。他燃着烟,深吸一口,接着又把烟头抛于风中,红色的火星四散而去,这个简单的动作使他的心情仿佛松开了一道缝隙,感觉上轻松了许多,他又沿戈壁向回走。

军营中回荡着熟睡的韵律,踏着这韵律行走,单一海的内心也蒙着一层沉沉的睡意。他摸黑走近连队,看到通讯员正站在门前等他。

见他回来,通讯员轻声汇报:“刚才,9点15分,有个长途找你!”

“谁呀?”单一海警觉地抬起头,谁会打来长途?

“是一个很好听的女音,她听说你不在,只告诉我几个字,让转告你。”

“什么话?”

“你为什么不回信?”

“为什么不回信?”

单一海在脑子里搜寻着。想了半天,也没想清楚有谁的信该回。忽然,他下意识地想到,那个人肯定是邹辛。只有她会这么讲话。单一海心里一激灵,想起居然有2个多月了,未想起过她。他忽然想起邹辛来时,竟有种深深的陌生,甚至遥远的感觉,远得像某种心情一样,而这种感觉一直被他隐藏在内心深处,可她并没有来信哇。他皱皱眉,问通讯员:“最近有我的信吗?”

“有,好几封!这一个多月你不在家,我全在你的抽屉里放着呐。”单一海瞥他一眼,转身匆匆离去。遗憾自己这些日子忙得几乎忘了还有信这档子事,同时叹息,这通讯员太精细了,居然放在他看不见的抽屉里。如果他忘了打开或者不打开,那么这几封信将会存放更久的时间。

他拉开抽屉,果真有一大堆信。他坐定,一封封地看完地址,最后找到了邹辛的信。信很薄,字迹少见地清晰着。看得出她是在一笔一划地写好的,他感觉出一种冷静的气息。哦,这么冷静的笔触似乎不该是她的性格,可却适于做出这种事来。

他凝神细读,信短到令他无言的地步,几乎像一点随感或者不是。

……这封信也许不该写,写了就是错。如同我们最近的相遇,总觉得在哪里发生了错位,但一静下来,却发现自己并不清楚。如同我们的……假如还是爱情。

我是个爱自己的人,我的个性使我尊敬那些精神上可以覆盖我的人。你是个最好的精神恋人。即使远隔千里,但你的精神和思想却会使你的魅力压倒我周围的任何人。我固守着这种纯精神式的感情已经4年了,可我却发现,你离开我太远了,远得我已不习惯你进入我的生活。对于生活你几乎一点不懂,或者不适应。你缺少生活应有的宽容,连我也觉得奇怪,见到你时,竟有种陌生和遥远的感觉,甚至没有了应有的冲动。而我是个情感丰富的姑娘,我不可能一生靠信来联系,想你了却又惧于关山万里,所以我想调你回来。可我发现错了,你与我一样,首先爱的是自己,然后才是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