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1月至7月18日(第8/31页)

亚历克斯是个极端正直又聪明的人;算我们运气好,他在房子被炸毁后,被分派去和顶头上司西克斯博士同住,虽然大家都厌恶、鄙视西克斯,但只要亚历克斯还跟他住在同一个屋檐底下,就能运用他的影响力替我们疏通,所以现在司里气氛比以前好很多。亚历克斯很不满意布特纳的表现,让我心上的石头放下一块。

晃眼看去,柏林令人消沉。自从1月30日的空袭后,似乎一切都停摆了。

然后亚当陪我去沃伊什街看玛莉亚·格斯多夫。虽然那条街以前就遭到严重破坏,但现在更像整个坍了似的,我们站在人群中看一群工作人员把一面残存的墙拖倒。屋前小广场已彻底烧毁,只剩下一栋房子还站在那里——格斯多夫家的房子!

和亚当一起午餐,然后整个下午都和他在一起。他的状况一点都不好,我真希望他能跟我们一起去克鲁曼修柏,但我知道他绝对不会在这时离开柏林。他给我几本书,然后开车送我去车站,让我搭车去波茨坦。只有戈特弗里德和梅勒妮在,感觉就像回家一样。

2月6日,星期日

回柏林,上了教堂,徒步穿越半个城市。现在大部分的库达姆大街已毁。我去找西格丽德·格尔茨,她家就在这条街后面;结果她那栋房子也是唯一幸存的一栋。我走上楼梯,但楼梯到一半就不见了,而她在顶楼的公寓也消失了。没人知道她的下落。和汉斯·弗洛托一起午餐,他家也遭到严重破坏。他把公寓里剩下来的家具全搬往别处,设法撑起歪倒的墙,然后像游牧民族一样搭帐篷住。之后,我回玛莉亚·格斯多夫家,她跟我讲了一个恐怖的故事:

12月26号那天,我们区里的那位老邮差(她让他住进我以前在屋檐下的那间破烂房间)得了肺炎,他的家人早已撤出城外,所以玛莉亚和海因茨就把老先生弄下楼,在厨房里临时帮他搭了张床。结果找不到医生,他在28号死了。整整三天,没有人来领尸体。他就挺尸在厨房桌子上,周围点满蜡烛。后来格尔布兰教授来看玛莉亚,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立刻通知有关当局;但是仍没有人来领尸体。30号,炸弹再度如雨点落在我们的小广场上,四周房子全着了火,我们这一栋之所以没着火,得感谢基克·施图姆和他几位朋友的帮忙,他们抬水将屋顶浇湿。忙进忙出的救援小组不断撞到尸体,玛丽亚则在死人脚边替饥饿的救援小组做三明治。几位邻居志愿把尸体丢进一栋正在燃烧的废墟里,玛莉亚却希望能在所谓的“花园”(其实只是一小条垃圾场)里挖个洞。就这样,可怜的邮差又在屋里挺了两天,然后才终于被抬走。

戈特弗里德和梅勒妮·俾斯麦从他母亲的乡间别墅,舍恩豪森府邸回来。海因里希·维特根斯坦的飞机就在那里被击落。梅勒妮带回来一把泥土和一些飞机残骸,像是挡风玻璃和引擎零件。她认为他住在瑞士的父母亲可能会想留下一些遗物;我不同意,徒然触景伤情罢了。当初大战爆发时,他们根本不应该送三个儿子回德国!他们家祖先多为法国人和俄国人,德国血统并不多。据说海因里希坠地时人已昏迷,因为他的降落伞根本没有打开,而且他距离飞机遗骸颇远,脚上没穿鞋。通常他都只穿一双没鞋带的轻便鞋子,在便服外披一件外套。我记得有一次,他在晚宴服外面罩一件雨衣就上飞机了。因为他大牌,所以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他的组员都活了下来,因为飞机一被击中他就命令他们跳机。或许他最后跳机时撞伤了头,否则就是受伤了,无法扯开降落伞。梅勒妮也给了我几片金属碎片,留做纪念,或许它们会让我接受终于真正失去他的事实。

2月7日,星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