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第8/12页)

检察官:请问你的姓名和籍贯,以及生辰。

孟繁明:孟繁明。祖籍浙江宁波。民国一年生在上海,但一直把南京作为自己唯一的家乡。

检察官:孟先生,请举起你的右手,跟着我向本法庭起誓。

孟繁明举起那只被日本军曹砍断的右手。

检察官:本人下面所提供的证词句句属实,如有虚假捏造,愿意接受一切惩罚,包括不低于五年的刑事监禁。

书娟看着父亲将残臂坚定地举起。刹那间,拥挤的大厅里所有人都不见了,这里成了一片空荡荡的荒地,只有孟繁明在孤独地一人向前走着,不知道他要走到哪里去……书娟出现在父亲身后,叫喊他,从她的模样看起来,能看出她叫得多么声声泣血,却是一片静默,因而父亲完全听不见……

孟繁明放下残臂,正视法官。

检察官:(递上一张纸) 这里,请你签字画押。

孟繁明用左手流利地签下名字,又摁下手印。

日方辩护律师:孟先生,我需要你作证的是,黑岩先生对中国人的同情和善意。他一直对搜捕少女的事情抱极端的抵触态度,具体体现是,一九三八年年初,南京在极端混乱的局势中,日军的一些士兵完全失控,黑岩先生为了保护那十几个女中学生,亲自驾车把十几个女学生送到芜湖码头……

孟繁明没有等律师说完就开了口:完全是胡说。

场内一震,随即嗡的一声,人们开始交头接耳。

黑岩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看着孟繁明。

孟繁明:假如说其他日本军人是凶恶残暴的杀人犯,黑岩则是足智多谋、有礼有节的谋杀者。在他比冰还冷比铁还硬的心里,恐怕只有一个温情的角落,那角落里存放着他年少残疾的女儿。黑岩可以无动于衷地记录每一个残杀现场的牺牲者人数,再毫不动容地把这些人数存档。他同样可以设计华丽的学生礼服,装扮十四五岁的女学生,再把她们送上牺牲祭台。他不单单精密设计了搜捕女学生的计划,也参与了施行计划的全过程。

黑岩转过脸,他不再对孟繁明抱希望了。

书娟振奋地看着父亲。

戴黑网纱的女子一动不动地看着孟繁明的背影,他的头发几乎全白了,脊背也微驼了,一件曾经合体的西装现在像借别人的,在身上晃荡着。他那只搁在围栏上的断臂由于激动,不断敲击着栏杆。

孟繁明:黑岩逼迫我为他找到当时被水泥厂工人坚壁清野藏匿起来的水泥。黑岩需要大批的水泥只是为了修复公路、马路和建筑吗?不是!其中至少有三分之一的水泥用来覆盖那些屠杀现场的集体墓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 这些都是集体墓坑的地点和位置,假如需要验证我证词的虚实,可以按照这些地点把表面那层水泥撬开,我相信不需要撬多深,就会看到大批的尸骨。

孟繁明定了一下神,深吸一口气,为了揭发这个敌人,他已经把自己牵累进去了:当然了,我不否认,魔鬼也会偶然地动一动恻隐之心,也会在加害于人的时候心里挣扎一下。但他会因为那一刹那的挣扎改变他的本性吗?不会的!(回过身,冲着大厅里的所有听众,狂吼起来) 不会的!公元一九三八年一月,我和圣·玛德伦教堂的法比·阿多纳多绑架了黑岩,迫使他护送那十几个女学生离开南京。这就是我的证词。

书娟突然为父亲鼓起掌来。

人们跟着鼓起掌来……

法庭/大门外 黄昏/外

一个个挂在电线杆上的电喇叭回荡着法庭内的掌声。

那几个骂过孟繁明的人也跟着场内人鼓掌。

法庭/大厅 黄昏/内

书娟逆着退场的人潮从大厅中央向父亲靠近:爸爸!……

孟繁明抬起头,看见女儿艰难地一点点接近她,一阵虚弱,他差点倒下,从他身后伸过来一只戴黑皮色手套的手,将他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