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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亦觉能力出众长相平庸,穿着打扮却力求不平庸。粗俗的扫帚眉,鲁莽的连鬓胡根,胡子刮得非常干净,脸腮都成了淡青色。三角眼,肿眼泡,大嘴巴,厚嘴唇,为了遮盖眼泡,戴了一副眼镜,却没有一丝斯文之气,反倒更显狡诈。真丝衬衣真丝裤子,秃噜噜罩在身上,知道自己唇厚,总是收拢紧抿,整个脸都绷紧了。他进入特务行日久,脸上自然带着暴虐之气,心情沉重起来五官都透着杀机,盯着报纸的样子,好像看到了扒灰乱伦毒夫食子等该挨天杀的新闻。

徐亦觉听见脚步声,抬眼一看见是武伯英,连忙站起来。“老武,欢迎,早都盼着和你共事呢!”

他说完扔掉报纸,把烟叼在嘴里,不管真话假话,异常热情地伸出双手。

“老徐,我也是。”武伯英僵硬地笑笑,伸出一手和他握了握。“真不知该称你区长、站长还是科长?”

“叫老徐就挺好。”徐亦觉拿出烟盒,抽出一支递给他,“啥都不是。”

徐亦觉对武伯英的感觉复杂却不矛盾,皆是不愿他来行营任职。首先想破脑袋也料不到他会来,而且一来就是上校专员,职务在自己之上。其次没料到蒋鼎文会如此器重他,一下子超越了自己两年来煞费苦心培养的亲密。再次是对他的能力早有耳闻,竞争急剧增加,前途又变得未卜。最后是他与自己年纪相当,万一居上成了区长、站长,不知要当到何年何月,自己等不起。就算竞争失败,如果是个老家伙当区长,自己倒是可以服低可以等。他来任专员只有两种结局对自己有利,一是马到功成升职,二是一败涂地撤职。

武伯英接过烟卷,环顾办公室:“怎么啥都不是,站长、区长,把攥手拿。兵变时候,你是立了大功的,这个都清楚。”

“我那算个啥功?不过就是潜伏下来了,没有逃跑。不像你老武,立了大功的人,反倒被冷落到现在。我还正为你不平呢,你就当了破反专员,看来这老天还是公平的。不,应该说,总裁是公平的。”

武伯英把烟叼在唇间:“我也是离大功只有一点点。”

徐亦觉连忙让座,他讲话有个起手,喜欢用右手比划,手势一成不变,总是拇指、食指和中指捏起来,无名指和小指蜷曲,就像比划着个“七”字,拿出拿进。“老马跑了,你中毒了,这还不算大功?你看张区长,区长兼着站长又是科长,戴老板为啥不给兰州的老马?西安兵变这事,估计总裁要记一辈子,所以老马脱逃那事,总裁也会记一辈子。反过来说,你舍生取义的事,总裁也会记一辈子,好人终有好报。”

武伯英赞同:“张毅为人正直,兵变前在西安当特派员时,就一直让着马志贤。听说后来,他要把西北区区长让给马志贤,但是报到总裁那里没批。”

徐亦觉掏出打火机,凑向他嘴边:“老马如今当着军统兰州站长,兼着警察局长,和在西安差不多,就是兰州比西安,可差得远了。不过对他已经够够的了,临阵脱逃,按律当斩,都该枪毙。让客是个礼,锅里没下米,老张能让,老马还不敢接呢。你看现在,老张一下子上调局里当了三把手。他是邓文仪系统出来的,能混到今天这个位置实属不易。”

武伯英扬扬手里的打火机,拨火点燃烟:“那你的意思,张毅让位是假?”

徐亦觉被话刺了一下,在烟缸里蹭灭烟头掩饰尴尬,又挥摆手里捏着的“七”字。“我哪里有这个意思。不过老张在戴主任系统内,确实永远压着老马一头,不管压不压得住,马在西安当站长他是特派员,马在兰州当站长他是区长。”

西安事变之前,武伯英对张毅了解不深,一切事务都是与马志贤打交道,只是觉得他不简单,却没见有不简单的业绩。传闻他年轻时得过面瘫,病愈后其他器官恢复如常,只有鼻子歪了,再也正不过来。他为人诚恳,颇受上下信赖,敬业正直,不收受贿赂,不相互倾轧,不敛财废公,在整个特务界都有很好的声誉,是整个军统为数不多的好人。“鼻歪心正,是个福将,不参与过火的行动,不策划出格的事情,却也有不菲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