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5/8页)

警卫打开大门,用他们的长矛恐吓着里面的一群羽曼;戈塞又回到了囚禁营,他那宽宽的肩膀像在躲雨一样向上隆起。

塞维尔筋疲力竭。拜耳的女头领和另一个女人靠近他,跟他一起走,他的胳膊搭在她们的肩上,这样就算他脚下磕绊也不会跌倒了。那年轻的猎手格瑞达,他同一树种的表弟,跟他开着玩笑,塞维尔也轻松愉快地搭着话,说笑着。返回恩托尔的路看来要走上好几天。

他身体虚弱得吃不下饭,只喝了一点热的肉汤便靠着男人之火躺下。恩托尔算不上是座城镇,不过是一条大河边上的一片营地而已,在羽曼到来之前,森林周围曾有很多城市,人们最喜欢来这儿钓鱼。这里没有男人之舍。两个黑石头围成的篝火堆,还有在河边长长的草坡上用兽皮和灯芯绒草绳搭建的帐篷,就是恩托尔的全部。门内德河,这条索诺尔的主导河流,一直不停地在恩托尔诉说,在世界,也在梦中。

篝火边围着不少老人,有些他认识的人来自布罗特和通塔尔,以及他那被摧毁的城市艾士瑞斯,有些人他并不认识。他可以凭借他们的眼神和手势,以及聆听他们声音辨认出这些人是伟大的梦者。或许,以前还从未有如此多的梦者共聚一处。他全身舒展躺在那儿,两手撑着自己的头,凝视着篝火,说道:“我把羽曼们说成是疯子。我自己是不是疯子呢?”

“你无法弄清两种时间。”老图巴布说,一边把一块松树节放进火堆,“因为你太久没有做梦了,既没有睡着做梦,也没有醒着做梦。这个代价要花好长时间才能偿清。”

“羽曼们服用的毒药的作用差不多就像没有睡眠和梦的情形一样。”海本说。他以前在中心和史密斯营两地都做过奴隶。“羽曼们的毒药本身是为了做梦。我见过他们服用毒药后显现出梦者的样子。但他们不能召唤出梦,也不能控制它们,或者编织、塑造以及终止做梦。他们被驱策、被压服了。他们全然不知自己的内心里有什么。而一个人要是很多天都没做梦的话,就会这样。哪怕他是男人之舍里最智慧的人,也依然会变得疯狂,无论此处还是彼处,很久以后都会时不时地发疯。他会被驱策、被奴役。他将无法理解自己。”

一位来自索诺尔的垂垂老者将自己的手放在塞维尔的肩头,抚摸着他,开口说:“我亲爱的年轻的神,你需要歌唱,那样对你有好处。”

“我不能唱。你为我唱吧。”

老者唱了起来,其他人也跟着唱,他们的声音高亢尖厉,几乎不成调子,就像一阵风吹过恩托尔的水生芦苇。他们唱了一首白蜡树的歌,歌唱那精巧的散开式叶片,它们在秋天浆果红了的时候变得枯黄,早霜又在一夜之间为其披上银装。

塞维尔正听着这支白蜡树的歌,留波夫这时躺在了他的边上。躺下后就算他再显得像怪物那般高大,四肢也不那么颀长了。他身后是被大火掏空的断壁残垣,黑黢黢衬在星星的背景上。“我跟你一样。”他说,没有看塞维尔,那梦一般的嗓音试图揭示其中的谎言。塞维尔为他的朋友伤心。“我感到头疼。”留波夫用他的声音说,像往常那样用手揉着他的后脖颈。这时塞维尔便伸手去抚摸他、安慰他。但是,他不过是世界之时的一片暗影、一丝火光,而那些老人继续唱着白蜡树之歌,歌唱那长满散开式叶片的黑色枝条在春天开出的白色小花。

第二天关押在囚禁营的羽曼送信给塞维尔要求见面。他在午后前往埃申,跟这些人在囚禁营外的橡树枝条下见面,因为站在毫无遮蔽的天空下面会让塞维尔带来的人感到不适。埃申原来是一片橡树林,而这棵树是殖民者留下的几棵树中最大的一棵。它立在留波夫那间平板房后的一片长长的坡地上,那里一共有六到八间房屋幸免于那一夜的大火。橡树下陪着塞维尔的还有瑞斯万、拜耳的女头领、卡达斯特的格瑞达,以及其他想参加会谈的人,一共十多个。不少弓箭手在担任警戒,因为担心羽曼们有可能暗藏武器,不过他们藏身树丛和烧毁的墙垣后面,并未给整个会面增添任何威慑的气氛。陪同戈塞和道格上校的是三个他们所称的军官和两个从砍伐营来的人,其中就有本顿,一见到他,那些前奴隶一个个咬牙切齿。因为本顿曾用当众阉割的办法惩罚那些“偷懒的睽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