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月 3 日(第5/32页)

他脚步轻盈地离开他位于教堂街的房子,钻进停在对面马路的吉普车里。不知什么缘故,他一大早就感觉心里喜滋滋的,充满近乎歇斯底里的行动欲望。在他要发动引擎之前,目光再次扫过房屋的正墙。大拇指和食指夹着钥匙的右手,正放在点火器前面。

他突然明白了,到底是什么在折磨他。他想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以多动来驱赶脑中的念头,那些念头像是暗夜中的风啸声。潮湿的雾岚笼罩着特隆赫姆,什么东西都看不见。就连路对面他的房子也似乎比平时矮了。看上去就像一幅画。他那些心爱的东西怎么样了?

他为什么会经常在凡·高的画前一站数小时,内心里感觉到一种宁静,好像它们不是一位绝望的忧郁症患者而是一位无比幸福的人画出来似的。没有什么能破坏掉这些画给人的感觉。

一幅画当然可以被毁掉。可是只要它存在着,那油彩留下的瞬间就是永恒的。向日葵永远不会枯萎;不会有炸弹落在阿尔勒附近的吊桥上。即使在上面再着色一次,也都无法夺走画的主题,下面的原画会留下来。可怕的东西依然可怕,美妙的东西永远不会失去其美。那个表情严峻、耳缠绷带的自画像,他以深邃的目光凝望着、欣赏着,就连这幅画像也拥有令人愉悦而持续不变的本质,因为,至少在画里,他不可能更不幸了,因为他不可能衰老。他体现了那永恒的瞬间,他胜利了。他终于战胜了敲诈勒索者和愚昧的人,他终于靠他的笔和他的天才胜过了他们。

约翰逊打量着他的房子。为什么时间不能就这样停留在此刻呢?他想着。但愿那是一幅画,而我,也在画里。可他不是生活在一幅画里,不是生活在一个可以巡视他生活舞台的画廊里。湖畔的房子,它本来可以成为一幅绝美的画,旁边是他已离异妻子的肖像,以及他所认识其他女性的肖像,有些会是他的朋友们,当然也有一幅蒂娜·伦德的,与卡雷·斯韦德鲁普手着挽手。带着永恒的安详。

对失去一切的忧惧骤然向他袭来。外面的世界正在变化,他想道。它们联合起来对付我们。在一个秘密的地方做出了什么决定,我们不在场。

人类不在场。

多么美丽的房子啊。多么宁静啊。他发动引擎,驱车离去。

德国,基尔

埃尔温·聚斯跟着伊冯娜·米尔巴赫走进波尔曼的办公室。“打电话给约翰逊,”他说道,“马上。”

波尔曼抬起头。他认识这位地理研究所主任很久了,看得出他肯定遇到了什么不寻常的事情。某种令聚斯深为震惊的事情。“发生什么事了?”虽然已有预感,他还是问道。

米尔巴赫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来。“我们让计算机重新计算全部的数据。崩坍的来临会比我们以为的更早。”

波尔曼皱起眉。“崩坍?上次我们甚至还无法肯定会不会发生崩坍。”

“目前的迹象看来很不妙。”聚斯说道。

“只是因为细菌的共生?”

“对。”

波尔曼往后靠去,感觉额上渗满了冷汗。这不可能,他想道。只不过是细菌罢了,微小的生物。他突然开始像个孩子一样思考起来。这种微小的东西,怎么能够破坏掉数百米厚的冰层呢?不可能的。一只微生物能在数千平方公里的海底造成什么危害呢?什么危害也没有。

无法想象。不切实际。这不会发生。

他们对生物知道得太少了。但可以肯定的是,在深海有各种微生物结合成共生现象。譬如,硫细菌和古菌的共生。古菌是已知最古老的单细胞生物,这种在水合物上的共生,直到几年前才被发现:硫细菌透过氧气来分解吸收古菌,津津有味地吃着美食时,所排泄出的产物为氮气、二氧化碳和各种碳氢化合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