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月 3 日(第9/32页)

又一下震动。缆绳脱开时,他们头顶传来哐当一声。潜水艇落下去,随即被一个波浪抬起,然后,埃迪开始在水箱灌水,海水咕咕地涌进桶里。深海海盗像块石头一样开始下沉,每分钟下沉 30 厘米左右。斯通两眼盯着外面。除了电力槽的两枚指示灯,所有的灯光都关闭了。这是为了节省电力,他们在下面需要足够的电。

几乎看不到鱼类。下降到 100 米后,大海的深蓝色变得更深了,成为丝绒般的黑暗。

外面有什么像爆竹似地闪光。先是一下,后来四周到处都在闪光。

“发光水母,”埃迪说道,“是不是很美?”

斯通被吸引住了。他已经下潜过几回,但还没有坐深海海盗下潜过。

确实,他们和大海之间好像什么分隔也没有。就连操纵台上红色的控制灯和操纵仪器似乎也想加入舱外游过的、一群群发着磷光的小生物。想到他的工厂将竖立在这个陌生的宇宙里,他突然觉得无比荒唐,差点儿笑出声来。我是这个专案的倡议人,他想道。难道我应该老是坐在办公桌旁,乃至我自己都无法想象现实是什么样子吗?

他尽量伸直双腿。潜艇继续下沉,他们很少交谈。随着深度增加,艇内的温度也在下降,但不至于令人感到不舒服。比起下潜到 6000 米深的阿尔文号、米尔型或深海号这些潜水艇,深海海盗调节舱内的温度系统算得上是奢侈了。为预防起见,斯通穿上了厚袜子——在潜水艇里不允许穿鞋,以防脚不小心踩坏仪器——和一件暖和的羊绒衫。他身旁的埃迪显得轻松和专注。喇叭里不时传来噪声,托瓦森号上的技术人员在进行检查呼叫。话能听懂,但声音变形了,因为那些声波同水下的数千种其他声响混在一起。

他们一直向下。二十五分钟后,埃迪打开声呐。舱内充满轻微的呼呼声和喀喀声,还有电流的嗡呜声。

他们正在接近海底。

“准备好爆米花和可乐,”埃迪说道,“电影要放映了。”

他打开艇外的探照灯。

挪威大陆架,古尔法克斯 C

在连接直升机降落场和居住区的钢铁楼梯间最上层平台,拉尔斯·约仁森正望着钻塔。他双臂抱着栏杆,白色胡尖在风中颤抖。晴天时,这座塔似乎伸手可及,但今天它好像正逐渐远去。随着风暴即将来临,云团愈加浓厚,每个小时都变得更不真实,好像它想彻底消失,成为单纯的记忆。

自从伦德上次来访之后,约仁森就感觉愈来愈忧伤了。

他琢磨国家石油公司到底想在大陆边坡上兴建什么。毫无疑问,他们计划盖一座全自动工厂,也许会跟一艘生产船有关。伦德大概认为她的回答能瞒过他,可约仁森并不笨。他甚至了解他们采取的措施——通过用机器取代人来节约人力。这样做很有意义。机器不像拉尔斯·约仁森这样重视美食,它不用睡觉,可以在有生命危险的条件下工作,不要求报酬,也不抱怨,一旦使用年限到了之后,必要时可以将它扔进垃圾堆,不必再保证它可以继续获得幸福。

另一方面,他暗自想象机器人如何取代眼睛和耳朵,并且可以本能地做出决定。没有人类,就没有人类的失误,这是肯定的。但如果机器失灵了,没有人在一旁,就会出现反乌托邦电影里的情节。深夜,当海浪拍打着柱子,他经常看这种电影。人类会失去控制,机器不懂生活和环境,它不理解其建造者的利益,并且冷酷理智、毫无人性。

光线慢慢消失。天色愈来愈灰暗,下起毛毛雨。多么讨厌的一天啊,约仁森想道。

这段时间以来,海上不断散发出臭味,好像水里充满了化学物质,光这些还不够!现在,阴郁的天气也在和他的情绪竞逐意志消沉的顶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