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9/10页)

“早上好,克里福德!”康妮问候道,“不知道你们正忙着呢。”随后她看看麦勒斯并问他早上好。他低声回答着,似看非看地瞟了她一眼。可她仅仅看到他就感到一股激情涌了上来。

“对不起,克里福德,但愿我没打扰你。”

“没有,我们没忙什么。”

她悄然退出屋去,回到二层楼上她自己那件墙壁涂成蓝色的化装间去。她坐在窗台上,看着他走上车道,十分安静地消失了。这个人天生文静清高,看上去有点文弱的样子。一个雇工!克里福德的一个下人!“亲爱的布鲁托斯,我们错并不是错在我们的星座,而是错在自身,错在我们低人一等。”【10】

他低人一等吗?是吗?那他又怎么看她呢?

这是个艳阳天儿,康妮在做花园,伯顿太太给她当帮手。出于某种原因,这两个女人关系亲密了,这是人与人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某种同情心所致。她们一起把康乃馨拴在木杆上,腾出地方来种上些夏天的花草。这个活她们俩都喜欢做。康妮特别喜欢把柔软的幼苗根插进松软的黑土坑儿里,再添上土。在这个春日的早晨,她感到自己的子宫也在颤动,似乎阳光照到了那里,让它感到快乐。

“你男人没了好多年了吧?”她拿起另一株苗往土坑里插着,一边问伯顿太太。

“都23年了!”伯顿太太说着,细心地把一束耧斗菜苗分成单根。“从他们把他抬回家到现在,都23年了呀!”

听她这么断然的一句,康妮吓得心头一颤。

“他是怎么死的,你知道吗?”她问,“他跟你在一起一定很快乐。”

这是一个女人问另一个女人的问题。伯顿太太用手背撩开垂到脸上的一缕头发,说:“我说不上,我的夫人!他有点倔,骨子里不合群儿。他痛恨为什么事低头。就是倔,害了他。你不知道啊,他真是个什么都无所谓的人。我觉得是矿井闹的。他压根儿就不该下井挖煤。可他还小,他爹就逼他下井去。等到了二十多岁,想出来就难了。”

“他说过他痛恨下井吗?”

“哦,才没有呢!他才不说呢!他从来也没说过他痛恨什么。他就会做个鬼脸儿。他就是那种大大咧咧的人,就像大战一开始就欢蹦乱跳地上战场的那些孩子,一上战场就送了命。他倒不是没心眼儿。可他就是满不在乎。我曾经对他说过:你什么都不当回事,也不在乎谁!可其实他在乎!我生第一个孩子的时候,他就那么一动不动地坐在我旁边。孩子生完了,他看着我的眼神儿是绝望的!我生得很费劲,可我还得给他宽心,说‘没什么,没什么!’他看着我,奇怪地笑了。他从来没说过什么,可我相信,从那以后,他没有一夜真快活过,因为他从来没有放开过。我对他说过:爷们儿,你放开你自个儿!有的时候我还得跟他说大粗话儿呢。他什么也不说,可就是放不开,也说不定是不能吧。他再也不想让我要孩子了。我总是怪罪他母亲,是她非让他呆在我房间里看我生孩子的。他就不该在哪儿。男人啊,一动脑筋,就把问题给弄大了。”

“他很在意吗?”康妮问。

“是,他就是不能平心静气地看我受那份罪。就那,害得他找不到两口子在一块儿的乐趣了。我跟他说:我都不在乎,你在乎什么?那是我的事!可他就只说一句话:这不公平!”

“也许他是过于敏感了。”康妮说。

“没错!你一旦认识了男人,就会发现,他们太敏感,可敏感的不是地方儿。我相信,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恨矿井,恨透了。他死了以后,那模样儿多平静啊,好像是解脱了似的。他可是个俊小伙子,看他那么安静,那么干净,像是他自己愿意死似的,我的心都碎了呀。哦,心真的碎了。就怨那矿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