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第3/5页)

不过,广阔天地,乐趣无穷。我算是真正开了眼界,长了见识。

那些乡下婆娘真是活泼泼,眉眼儿俊,手底下勤,对付起那些吃她们口头豆腐的老男人来毫不含糊。三言两语,几个婆娘四面围上,扒下那老男人的裤头,摔几个屁墩儿,大笑着跑开。老男人捂着下身,跳进草丛,唱起山歌。唱什么山歌哟。就是扯黄腔。什么随你后生啷个硬,经妹炉灶软如绵。什么张郎之妇李郎骑,李妇重为张氏妻。什么郎姓毛。姐姓毛。赠嫁个丫头也姓毛。毛家囡儿嫁来毛家去。半夜里番身毛对毛。

也开批斗会,主题是永恒的斗私批修,但哪有我原先见过的那般惨烈,完全是妇女工作大会。几名地主婆轮流讲她们当年虐待长工丫环的故事,讲得柳腮桃红眉眼汪汪,细节特别丰富。大队书记开会时一本正经;开完会,就与那几个地主婆眉儿来眼儿去。傻瓜都晓得大队书记与这些地主婆人人都有一腿。

有个笑话,说县里的工作组来村里,吃过饭,开过批斗会,大队书记把几个地主婆分头送进工作组成员的房里。一个工作组成员是年轻人,唬得跳出房。

大队书记在外面见了就问,怎么不在屋里干革命工作?

年轻人纳闷了,问,干啥子革命工作?

大队书记说,操逼啊。

年轻人差点跌倒。

年长一辈的大队书记赶紧解释,说,我们贫下中农翻身做了主人,骑一骑地主婆,这就是革命工作。

年轻人大窘说,这个我干不来。

大队书记一笑,压低声音,指指工作组组长的房,说,首长现在都干得热火朝天,大干、快干、猛干,你不干,你不就成了反革命?

究竟有没有这回事,我不知道。假若有,我很佩服这位大队书记的谈话水平,有逻辑有水平。或许正是因为这位大队书记的英明以及地主婆们的身子,这个村里的气氛还算比较详和。日出而作,日落而歌,颇有几分《桃花源记》里的气象。只是就苦了我。无师自通学会了手淫,每天晚上躺在床上,那些地主婆的身子就出现了,还都是不穿衣服的。我浑身躁热,痒,还麻,自涌泉穴麻到泥丸宫没一处不难受。早上起来,看到床单上的那一滩褐黄,恨不得把自己的那玩意儿拿刀剁了,心中有特别巨大的罪恶感。

一九七一年出大事了。这年秋天,中共中央发出《关于林彪叛国出逃的通知》。九月十三日,林彪坐三叉戟飞机出逃,在蒙古境内温都尔汗附近坠毁,成为死有余辜的叛徒、卖国贼。我是在十月底才知道这事。

当时,我躲河边的蓬草里看洗衣妇人。她们腰间露出一弯白,白得耀眼,白得像天上的月牙儿。我像吸了毒。那么一星半点的肉色,就害得我裤裆里那家伙硬挺挺。我趴在地上,身子上下起伏。土比较软,我他妈的还真在地球上戳出一个不大不小的洞。十六岁的我,性欲何至于如此凶猛?我也百思不得其解。唉,我这辈子,女人就是我的毒。成也女人,败也女人。

然后,我发现不对劲。一个叫小兰的年轻妇人一头扎入水里。其他几位妇人也不去救,手中拿着木槌,呆呆楞楞,好像在玩“木头人”的游戏。水并不深,小兰坐在水里,水打湿上衣,隐约能看见胸口两点嫣红。我几乎要嚎叫起来,一泻如注,终于舒坦了,摊开四肢,躺在地上。耳膛内渐渐生出细微的响声,渐渐一声高一声低。我腾地一下坐直身,竖起耳朵。林副主席啥时改叫林彪反革命了?这高音喇叭里传出的声音犯了大错,是要抓去坐牢的。我这可不是说笑。前二年,县里的黑市上,有个人来卖猪,因为急于脱手,价钱要的比较低。买主疑惑这是病猪。这人脱口而出,这头猪会永远健康!坏事了。“永远健康”那是林副主席的专用词汇,是每个人天天要表达的衷心祝福。这人无疑是攻击最最敬爱的林副主席,当场被人揭发,押送派出所,打成现行反革命,判了十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