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2/7页)

萨姆纳躲在小屋里,双手紧握一把锈蚀的锯片。他冷静地握住锯片,高高举过肩膀,一动不动地等待着。达拉克斯跨过门槛时,他用尽全力砍了,下去锯齿刚好砍在他锁骨上面一点的地方,一股鲜血从动脉喷射出来。达拉克斯立了一会儿,好像在等待着什么——等待更好的事情发生。接着他倒在门楣上,头一下子歪了。粗糙的伤口看起来就像人身上长了第二张嘴。萨姆纳没有思考或犹豫,他如坠入梦中一般,将锯片向后猛拉,然后用力砍得更深。达拉克斯被半斩首了,他啪的一声倒在了外面黑色的泥土里。他的枪也咔嗒一声掉在了小屋地板上。萨姆纳呆呆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才为自己的所作所作为感到惊骇。他抓起枪,疯狂地跑出了煤渣满地的场院。

在安静黑暗的狭窄街道上,他忽然感觉自己变得庞大起来,好像他颤抖的身体膨胀了两倍似的。他走回镇子,步调维持平稳,既没有猛跑,也没有回头看。

头两个酒吧他都匆匆而过,但是等到第三个酒吧出现,他走了进去。里面有个男人在弹钢琴,一个圆脸的女人在唱歌。桌子边上和长凳上都坐满了人,于是他在吧台边的一个凳子上坐了下来,给自己点了一杯四便士的麦芽酒。他就这样等着双手的颤抖平静下来。他喝了一杯,接着又点了一杯。他试着点燃烟斗,却掉落了火柴,他又试了一次,再次把它从手中滑落了。他放弃了,把烟斗放进口袋里——就贴着达拉克斯的左轮手枪。酒保看着他,但是什么也没说。

“我需要看看列车时刻表”,他对酒保说,“你们这里有吗?”

酒保摇摇头,说:“哪班火车?”

“能让我最快离开这里的一班。”

酒保看看他的怀表。

“邮车刚刚开走了,”他说,“你要走也得早晨了。”

萨姆纳点点头。那个女人开始唱《漂泊的荷兰人》,在角落里玩多米诺骨牌的男人们跟着唱了起来。酒保对大家的喧哗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萨姆纳问:“你认识雅各布·巴克斯特吗?”

“每个人都认识巴克斯特。有钱的阔佬儿,他就住在夏洛特大街27号。他过去做捕鲸生意,但是现在做煤油和石蜡生意。我也是听人家说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上个捕鲸季,他的两条船都在巴芬湾沉没了。保险公司给了他一大笔钱。捕鲸生意是完了,而他退出的也正是时候。关于他的事情也是流言四起。你可以好好查查你想查的东西,但是你可能连一个线索也发现不了。”

“保险公司为沉船给他赔了多少钱?”

酒保耸耸肩。

“听说是巨款。他分了一些给那些淹死的人的家属,但是他肯定留了一大笔给自己。肯定是这样。”

“现在,他开始做石蜡和煤油生意了?”

“石蜡便宜,烧起来也比鲸脂干净。我自己都用石蜡。”

萨姆纳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在酒吧深色木头的映衬下,那双手惨白如死灰一般,上面还有血迹。他现在就想离开这里,逃离这里的一切,但是他的脸部和胸膛感受到某种来自野兽般的压迫感,就像某种生物在他的体内长大,现在正用爪子拼命挠抓,想要挣脱出来。

“夏洛特街离这里有多远?”

“夏洛特街?不远的,你往上面那个街角走,在卫理会礼堂左转,然后一直走到头。你认识巴克斯特先生,是吗?”

萨姆纳摇摇头。他发现自己口袋里还有一先令,然后他把它从柜台上推了过去,挥手示意不需要找零。在他离开的时候,女人们唱着《斯卡伯勒的沙滩》,男人们继续玩他们的游戏。

巴克斯特的房子前面有一列剑齿型围栏,门前有五级石头台阶。窗户都关着,但是他看到横梁上有盏灯。他拉了拉铃,女仆来应门。他讲了他的名字,说有急事要见巴克斯特先生。她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又想了想,才把门打开,让他在门廊等着。门廊里散发着柏油皂和木头上的蜡的味道,里面摆放着鲸骨的衣帽架、洛可可式的镜子和一对配套的中国花瓶。萨姆纳摘下自己的帽子,检查了一下达拉克斯的枪——还在口袋里。此时,另一间房里的一个挂钟响起了一段音乐,意味着已经过了一刻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