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南风漫把初心鼓(第13/25页)

南舟此时也不惊慌了,拿了一张纸出来,写下了一串数字,展示给众人。众人不明所以,问:“这是什么?”

南舟在第一个数字下划了一道线,“这个数字是从年初到现在的流水。这个数字是日常开支,这个呢,就是合同上的账,而这个是收回来的账,这个是在外头的款子……”

然后南舟又拿了一张纸,写下一串数字。众人依旧不知道代表何意。南舟微微笑道:“这是通平号最老的一条船,东盛号的船体数据。这是跑沪上每趟所需燃料费用,维护费用。而这个数字,却是实际上报销所用的费用。”

众人一看都很是吃惊,竟然多报销出了一倍!到此时,众人才觉得这个女孩子不简单。

裴仲桁事先并不知道今天南舟会如何去说服这些老顽固,但她的表现他是满意的,甚至可以说超出了他的意料之外。

他缓缓喝着茶,等着几个董事窃窃私语了一会儿,方才道:“裴某看人向来不会走眼,我说九姑娘能担此任,并不是虚言。九姑娘,不如你同各位前辈说说,通平号何以负债至此,又如何改变?”

南舟自是有备而来,便从通平号创立说起,兴衰更替,现有船舶、生意、困境、弊端一一条陈。

“医者看病,要先‘诊断’方能‘治疗’,我做为一个外人,能看到的毕竟有限。如今各位叫我拿出具体的方案,我自然是拿不出来的。但既然已知症结,假以时日改革纠正,必然有走出困境的一日。”

董事们虽然大都惊艳于南舟的才学,但最终也并未达成一致的意见。但裴仲桁主意已决,若有不同意者,他愿意市价买断股权。见他态度强硬,董事们决定再考虑考虑。

等人都散了,南舟抱歉道:“没有说服他们,还要你出钱买股份。”

裴仲桁将大衣套上,却是道:“江启云和刘必同在边界小摩擦不断,早晚有一大战。一旦打起来,内陆交通就要断,全靠水路。那些董事都是老油条,在商号里插了不少闲人,人事臃肿,早该换血了。”何况,他买过来的只是一半的股权。他看重这个前景,也自然想利用这个机会逼着众人低价退股。当然,他是不会告诉南舟的。

“二爷既然知道铺子里人浮于事,为什么你自己不理治?”

裴仲桁瞥了她一眼,“没精力。”说完带着她出了会议室。

走到一间办公室前,他停了下来,“以后你就在这里办公。”南舟欣喜地推门走进去,办公室里陈设简单却也雅致。墙上是一张中国的水域地图,一张红木大办公桌,一张办公软垫椅。那椅子是嵌入式,椅面和椅子是可以分离开的。天热的时候就用木面,天冷的时候就用皮面。贴墙是一排红木嵌玻璃文件柜,再就是会客用的沙发。最让南舟喜欢的是临街的几扇大窗。海关大街的地理位置高,从这里望出去能看到远处的海岸线。

“电话号码压在电话下头,所有的资料都在文件柜里,这是钥匙。铺子里没有女职员,你若觉得不方便,可以登报招一个女秘书。”说着裴仲桁从抽屉里拿了一串钥匙给她。

南舟接到手里,沉甸甸的一串铜钥匙。她感觉手里捧的不是钥匙,而是属于南家的一段悠长的历史。

两人从办事处出来的时候,外头已经落了一层雪。万林在车上候着,见人出来了,下车来给两人拉门。

“九姑娘是不是要回家,我送你。”走到车前,裴仲桁道。

因为她心情此时还有些激荡,并不是那么想回家,只是摇摇头。“多谢二爷了,不过我还有点事情,大概和二爷不同路。”

裴仲桁没说什么,点点头上了车。从观后镜里,他看到她转身往大街的另一头走。才走两步,人就停下来。然后忽然小跑起来,直到站定在一个人身前。那人举着把伞,把伞身往她头上倾过去,又轻轻扫了扫她发顶的雪。只看那人身量,裴仲桁便知道是谁。他挪开了目光,低头抽了根烟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