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南风漫把初心鼓(第14/25页)

万林是个闷葫芦,却是眼明心亮。似乎揣摩出了裴仲桁的那点心思,可又怕他本来没那个意思,被他一点反而生出来那层意思。万林在心里琢磨,富不与官斗,钱再多也干不过人家手里的枪啊。

万林从观后镜里又偷眼看了看裴仲桁。烟卷衔在他唇间,半晌没有点着,然后又拿掉了,转头看向了窗外。万林还是把想说的话忍下来了,想着两个人有家仇,这点疙瘩没那么好解,还是维持原样的好。

雪纷纷扬扬地撒下来,但伞下的这一处,风停雪住。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呀?”南舟笑盈盈地瞧着江誉白。

“去过你家,阿胜说你到通平的办事处来了,过来看看能不能碰到你。”江誉白拍着她头发肩膀上的雪,心疼道:“这么大的雪也不带把伞?”

“早上出门的时候又没下,谁知道会下这样大。”

“冷不冷?”

“冷。”

“冷也不多穿点儿?”

“怕穿多了像个球,看着不精神。今天见董事,想利落些。”

他笑,“利落些?是打算上全武行吗?快说说搁到了几个?”

南舟也笑,“我是舌战群儒来着,君子动口不动手。”

江誉白把伞塞进她手里,然后做势要脱大衣给她。南舟瞧着他里面不过一件衬衫和毛衫,忙摁住他的手,“快别脱,会冻坏的。我里面穿了小夹袄,挡风的,也不是很冷。”

“我还能叫这天气给冻坏?关外那才叫冷,鼻涕流下来能变成冰凌子。人呼吸的时候,眼睫毛也都能挂霜。那时候每天起床,先趴到窗户上看今天能看到什么样子的霜花。一出门树上全是树挂。大太阳底下晒衣服,硬邦邦的像炸猪皮。”

江誉白只捡着有趣的说给她听。小时候在孤儿院,炕也不够热,棉袄也薄,塞的都是成了团的烂棉絮。双手双耳双脚腮帮子上都是冻疮,还一样要出去捡柴、挑水。但他不想说给她听。受过的那些苦,他回忆起来连呼吸都是痛的,希望自己根本没经历过。

两个人手握着手腻腻歪歪说了半天话,虽然不是冷得吓人的天气,鼻头也是很快红了。

“哎,咱们在这风口里磨什么洋工啊!找个咖啡店里坐着喝热咖啡说话多好。”江誉白把她的手塞进自己大衣口袋,“这是打算去哪儿?”

“我想去图书馆借几本书来看看。我在学校又没学过经济和工商管理,现在两眼一抹黑,先看看书。我寻思着回头再去大学里请个先生给我讲讲课,或者去旁听几节课,补一补理论知识。”

江誉白挺了挺胸,“现成的老师就在你面前,还找什么先生?”

南舟一拍脑袋,“嗳,还真是,我都忘了你就是学经济的。不过我现在也只有晚上有时间,但是你晚上不用应酬吗?”

“有了小帆船,要什么应酬。”他笑。

南舟低头笑,在他掌心里掐了一下,嗔了句“讨厌。”。他又把人往伞底下揽了揽,“我今天没开车,图书馆好像也不远,那咱们就溜达过去?”

南舟穿着高跟皮鞋,走久了就磨得脚疼,可又喜欢两个人挽着胳膊在雪里走路,风雪扑面也不觉得凄苦。路上趁着没人的时候,江誉白便抱着她走一阵。遇见有人,她便赶紧害羞地跳下来,有两回差点崴了脚。江誉白摘了围巾在她脖子上围了几圈,只露出一双眼睛出来。“这样没人能认出你来了,就不用害臊了。”

两个人说说笑笑走了快一个钟头才走到图书馆。临近新年,似乎人也都懈怠了,图书馆里的人不多,偶尔几个学生模样的坐在桌子前奋笔疾书。

江誉白给南舟写了个书单,她找图书管理员要了编号,便同江誉白一起去寻书。

一排排落地乌木的书架摆满了书,书架中间的天花板上吊着灯,灯光不到的地方便黑黢黢的。她拿著书单,按著书脊背上的号码寻过去,像是拿着寻宝图在寻宝。每找到一本书,便抽出来放到他怀里,不一会儿他已经抱着七八本了。她拿著书单对照书名喃喃细语:“会计学、公司法,经济学、工商管理、商业心理学、销售学……还缺一本运输学。”这一本她找了半天都没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