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上 第五章(第10/11页)

而等到他负责指挥押解那些可怜虫的部队的时候,他已经非常清楚地意识到在没有必要押解之后,他妈的他就不得不考虑他自己要靠什么谋生了。那是肯定的。他不准备再让自己加入那帮在他原来部门忙来忙去的可怜的小人物中间。他年纪太大了,不能继续留在军队里。他也一定不会接受从格罗比来的一个便士。他不关心自己变成了什么——但是他的不关心并没有带上任何浪漫悲剧的色彩。他完全可以住在一间山坡上的破屋里,在门外的三块砖上做饭——但这不是一种非常现实的生活方式,而且就算这么过也是需要钱的。所有参过军上过前线的人都知道维持生命只需要多么少的东西——而且还能令人满意。但是他并不认为这个世界——等它安定下来的时候——会变成一个适合学会了欣赏节俭的老兵生活的地方。恰恰相反,老兵们会被害怕他们的广大平民弄得窘困不堪。因此,光是过上干净的生活而且不欠债就是件难事。

当他在帐篷里整夜无眠,在月光下,还有哨兵在带倒钩的铁丝网围起来的营地四周游走巡逻,时不时地互相质问口令的时候,约翰爵士的提议就又闯进了他的脑海里。这个念头还因为他遇到了沙茨魏勒先生而变得更强烈。那个小个子是个瑟瑟发抖的艺术家,而克里斯托弗心里还有足够的迷信让他觉得他们能在如此不可能的情况下相遇不是寻常事。毕竟,过了这么久了,天意应该让他放松一下了,所以,为什么这个不幸而且明显是上帝的选民中的东方一员[182]不能是个和上帝签订契约的象征呢?从某些方面来说,他让提金斯想起了他过去的跟班麦克马斯特——他有同样的黑眼睛、同样的体形、同样急切的渴望。

他是犹太人又是个美国人这事一点都不让克里斯托弗难受,他过去也没有对麦克马斯特是个苏格兰菜贩子的儿子这件事有任何意见。如果他一定要和人合伙,而且被迫和人亲密接触的话,他才不关心那人是谁,只要他不是个骗子或者是一个和他自己同阶级同民族的人。他意识到,和一个英国骗子或者一个好出身的英国人有密切的精神交流,这是他不能忍受的。但是,如果是个小个子的、瑟瑟发抖的、有艺术眼光的犹太人,就像过去的麦克马斯特一样,他能够非常切实地感到一种真正的喜爱——就像对动物的喜爱一样。他们的习俗不是你的习俗,也不能期望他们和你一样。而且不论他们的智力如何,他们都会有某种微微的警觉,某种思想上的严谨。再说了,如果他们背叛了你,就像每一个商业伙伴或者跟班一定会做的一样,你不会感到像被跟自己同一个民族和同样地位的人欺诈了一样羞耻。第一种情形只不过是世事如此而已,而在后一种情形中你要面对的是你自己的传统已经崩溃了的事实。而在战争的经久的压力下,他已经从他自己的家族、民族的心态和传统中挣脱了出来,本来这两件事情就承受不了经久的压力。

所以,在那个小个子的悲伤的帐篷里,他欣然接受了他恳求的目光和最终的东方式感恩。因为,很自然地,当他偶然发现自己处在美国远征军总部附近的时候,凭借他那种正经的交流方式,他使得那个小个子得到了释放,他现在已经安全地回到北美大陆中部的某个地方了。

但在这之前,他还和约翰爵士有过一连串的书信来往,而且从他那里,也从一两个美国远征军里偶然认识的人那里,发现这个小个子的确是个不错的古董家具商。那个时候约翰爵士已经退休了,而且他写给提金斯的信也不是特别的礼貌——如果西尔维娅向他展示过她的魅力的话,这自然是可以预料的。不过,看来沙茨魏勒先生和约翰爵士有过很多生意往来,他大量的货都是约翰爵士提供的。那么,如果约翰爵士不再做古董家具生意了,沙茨魏勒先生就需要在英格兰找一个能代替约翰爵士的人。而这不会特别容易,因为德国人弄走了他一大笔钱——他们卖了一大堆古董家具给他,并且得到了付款,然后就把他征召到他们的勃兰登堡大兵行列中。在那里,他自然没有办法处理带复杂锁具和铁合页的精雕橡木箱子……除此之外,再加上他一直不在底特律——他大多数的买家都是在那附近——沙茨魏勒先生发现他的活动受到了极大的限制。因此,如果想要和这个现在变得乐观、迷人的东方人合伙,马上向他提供一笔资金的任务就落到了克里斯托弗肩上。这可不容易,但是通过抵押他的薪金和卖命钱来贷款,再就是卖掉那些西尔维娅留给他的书,他还是能够向沙茨魏勒先生提供至少足够在大西洋另一边某个地方的启动资金……而且,沙茨魏勒和克里斯托弗两个人还顺着这个美国人很久以来都在思考的方向想出一个天才的计划,把他同胞们的品位和现在的时局都考虑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