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中 局(第3/12页)

男人点了点头。他双眼圆睁,目光呆滞。我本不想“进食”他,但现在我没有别的办法。

“去吧。”我说。

我注视着奔驰离开停车场,左转驶上高速公路。闭上眼睛,我能看见长长的引擎盖,对面来车的头灯光芒,以及加速之后超过的其他车辆的尾部反射板。我能感觉到空气的嗡鸣,羊毛衫下的前臂痒痒的。我嘴中尝得到雪茄苦涩的味道。我打了个寒战,微微收回心神。经过第一个出口的时候,司机平稳地将时速提升至六十五英里。他已在几英里之外,我的感觉越来越模糊。我似乎听到了停车场的噪声,感到了拂面的微风。车速达到每小时九十五英里时,司机闭上了眼,但我对这一刻只有若有如无的感觉。

不出所料,汽车旅馆里的陈设异常简单。这无关紧要。我脱掉雨衣和破损的印花裙子。我的身体左侧只有轻微的擦伤,但我的裙子和连身衬衣毁了。我小手指上的伤口比身侧的伤口疼得多。我强忍睡意,洗了个热水澡,还洗了头,然后裹着两条毛巾坐下,痛哭失声。我甚至连睡衣和换洗的内衣都没有。我没有牙刷。银行要星期一早上才会开,也就是二十四小时之后。我只能坐着哭泣。我太老了,已经被人遗忘,孤独无助。我想回家睡在自己的床上,像往常一样,享受早上索恩先生送来的咖啡和羊角面包。我哭得更像是惨遭遗弃的孩子,而不像一把年纪的老妇人。

过了一会儿,我侧躺在床上,毛巾依旧裹着身子,盖上被子和床罩,昏昏睡去。

我睡到第二天中午,被试图进入房间的女服务员吵醒了。我到厕所喝了一杯水,尽量不去看镜中的自己的影像,然后回到床上继续睡。拉上窗帘后,房间很黑,通风机发出轻微的运转声。我就像一头回到阴暗巢穴中的受伤的野兽一样,再次昏睡过去。我不记得自己做了梦。

那天晚上我醒来,比前一天更加眩晕无力,浑身疼痛。我试图改善自己的形象。但我无从下手。印花裙烂了,我只得随时把雨衣穿上。我的头发亟须打理。尽管如此,我的皮肤却散发着光泽,下巴上的肌肉也紧绷起来,岁月在额头刻下的皱纹也似乎被抚平了。我感觉自己更年轻了。尽管前一天被惊吓得不轻,但这次“进食”让我感觉好极了。

在停满车的停车场另一头有一个餐馆。那里的环境令人很不舒服——灯亮得可以当手术室,红格子塑料台布上还留着小工用脏海绵擦拭过的湿漉漉的痕迹,大大的塑料菜单上印着旅馆“推荐菜品”的彩色照片。我认为这些照片是给不识字的顾客准备的,他们看不懂那些夸张的宣传语——“绝味松脆薯条!”“经典南方风味玉米片,与祖母做的一个味道!”菜单上充斥着独白和感叹号。一篇附文解释了这些奇怪的南方美食是什么,鼓动北方游客大胆一试。薯条和玉米片只是贫困的黑人果腹用的粗粮罢了,不知为何竟然成了下一代人的“灵魂食品”。我点了茶和英式小松饼,然后足足等了半个小时。邻桌是一个缺乏教养的北方家庭,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吃饭的声音还特别大。我脑子里再次冒出一个念头:如果法律规定孩子和大人必须在不同的公共设施进食的话,这个国家一定会更加井然有序。

回到汽车旅馆之后,天已经黑了。我无事可做,只好打开电视。我已经有十多年不看电视了,但电视节目基本没什么变化。体育频道被崇尚蛮勇的橄榄球比赛占据。“教育”频道反复灌输着相扑的美学。第三个频道里播放着一部不时被广告打断的电视电影,女主角是一个雏妓,一名社会工作者苦心孤诣地想把她从堕落的生活中拯救出来。这白痴节目让我想起了年轻时常见的那种专门刊登侦探小说的廉价报纸。通过谴责令人愤怒的禁忌行为——我年轻时是“自由恋爱”,现在则是媒体所说的“儿童色情”——反而让我们沉迷于令人兴奋的禁忌行为的细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