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中 局(第8/12页)

“比尤拉高地。”司机声音呆板。

“离这儿远吗?”

“十五分钟车程。”

“你一个人住吗?”

悲伤。茫然。妒忌。金发女人抱着流着鼻涕的孩子。愤怒的争吵。远去的红裙子。从视野中消失的旅行车。顾影自怜。痛不欲生。一首令人伤感的西部乡村歌曲。

“去你家。”我说。我闭上眼,听着轮胎刷刷地碾过湿滑的路面。

司机家里没有亮灯。这片新社区的房子都一样狭小而简陋——灰泥墙,一扇对着方形小院子的“观景窗”,一个同房子其他部分加在一起大小相仿的车库。没有人看见我们的车开了回来。司机打开车库门,将出租车开进去。车库里停着一辆新型别克,深蓝色,也可能是黑色,灯光太暗我看不分明。我让他把别克车退到车道上,然后回来。我没有让他熄掉出租车的引擎。司机拉下了车库门。

“带我看看你家。”我柔声道。这里和我想象得一样,令人备感压抑。洗碗池里堆满了盘子,袜子和内裤胡乱地扔在卧室地板上,报纸到处都是,画像里天真无邪的孩子俯视着这一团乱麻。

“你的枪在哪儿?”我问。我不需要四处翻找就知道他有武器。这里毕竟是南方。司机眨眨眼,带我来到楼下灯光昏暗的工作间。煤渣砖墙上挂着裸女老挂历。司机朝一个廉价的金属柜点点头,那里放着一把霰弹枪、一把猎枪和两把手枪。手枪被油腻的烂布裹着。一把是打靶用手枪,长枪管,单发射击,小口径;另一把是更常见的左轮手枪,点38口径,六英寸长枪管,与查尔斯的遗物有点儿像。我把三盒子弹和左轮手枪放进编织袋,然后我们上楼进入厨房。

他把别克的钥匙给我。我们坐在厨房餐桌旁。我思考着要让他在字条上写什么。他这样的人并不罕见——孤独,自责,生活难以为继。警察会发现枪不见了,而且肯定会寻找别克车,但字条上真实的笔迹,以及他选择的死亡方式,应该会消除警察对他或许死于他杀的怀疑。

司机回到了出租车上。对着厨房门的车库只开了几秒钟,尾气就已经熏得我开始流泪了。出租车的引擎听上去无比嘈杂。我最后瞟了眼司机,他身体直挺,双手紧握方向盘,双眼仿佛正紧盯着高速公路的尽头。我关上了厨房门。

我应该立即离开,但我得先坐下。我双手颤抖,右腿也不住地打战,引发髋关节刺痛。我紧抓住覆在桌面上的福米加抗热硬塑料薄板,闭上眼睛。梅勒妮?亲爱的,我是尼娜……我绝没有听错这个声音。要么就是尼娜仍在追杀我,要么就是我疯了。她额头的洞有硬币大小,是完美的圆形。我没有看见洞里有血。

我在碗橱里寻找红酒或白兰地,但我只找到了半瓶杰克·丹尼尔斯威士忌。我发现一个干净的玻璃杯,将酒倒进去喝光。灼烧感从喉咙和胃中传来,但我将杯子洗干净放回碗橱时双手不再像之前那么颤抖了。

一个念头闪过脑海:回机场去怎么样?我立即放弃了这个想法。我的行李已经在去巴黎的路上了。我可以乘稍晚的泛美航空公司航班跟过去,但单是想到要坐飞机,我就不寒而栗。威利将身体陷入座椅,转头与同伴对话。然后——爆炸,尖叫,夜空中漫长的下坠,坠入深渊。不,我以后都不想坐飞机了。

出租车引擎的轰鸣透过车库门传来。单调而重复的悸动。司机进入车库已经半个多小时了。我应该离开了。

我环顾左右,确认附近没人,然后关上了前门。我仿佛听见了司机心脏停跳的声音。钻进别克车后,车库内出租车的引擎声就几乎听不到了。惊慌的我无法把钥匙插进点火开关,但过了几秒后,我放慢速度再次尝试,引擎立刻就启动了。我又花了一分钟调整座椅、后视镜,以及寻找车灯开关。我已经有很多年没开过车了——我是说真正自己开车。我把车退出车道,沿着蜿蜒的住宅区街道缓缓前行。我突然想起,自己既没有目标,也没有备案。我之前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土伦附近的别墅和那里的新身份上。比阿特丽斯·斯特朗只不过是一副面具,一个旅行中临时用的别名。我突然意识到,我落在机场电话旁的随身行李箱中有一万二千美元现金。我的手提袋和编织袋中还有九千美元旅行支票,我的护照和其他身份证件也在里面,但我现在所有的衣服只剩身上这件深蓝色正装。想起早上买的那么多漂亮衣服,我就喉头一紧,流出了眼泪。交通信号灯变绿了,身后某个白痴正不耐烦地按着喇叭。我连忙摇了摇头,发动了汽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