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14/17页)

我的手先是紧紧抓住身上的无袖外衣,接着掩住嘴巴,拼命弄出口水,屈膝跪下,吞下剩余的红宝石和绿宝石,一边呛喉,一边重复耶和华的名字,感谢他拯救了我们。

当天夜里,夜阑更深的时候,我们的客人——新教的教徒——垫着厚厚的舒适鹅绒褥子呼呼入睡;我们——假装虔诚的、该死的教徒——则被安置在猪群空出的畜栏中,从那里悄悄溜了出来。我们匍匐在石板路上,悄无声息地穿过已成废墟的罗马城,最终来到圣灵堂那堵裂开的墙壁。第一波猛烈的进攻在那边的石墙上留下很多洞口,在黑暗中,治保人员不可能每个都顾及得到。

从他们涌进来的地方,我们,一个侏儒和一个头发被毁的妓女,垂头丧气地爬了出去。我们彻夜赶路,等到黑暗消退,晨光初现,我们发现自己融进了一群慢慢前进的难民之中,有些人已经身无长物,有些人则背着劫后遗存的一点家当。但他们的运气很快用完,因为天刚亮,凶残的兵痞就来了:这些落伍的士兵没有进城,而是就地打劫分赃。要是小姐被强奸之后秀发和容貌依旧,我敢说她很快便会发现自己又是仰面躺着,而在她身旁的我,不用说,会被用来练习刺刀刀法。但实际情况是,她沾满血污的脑袋和猪栏的臭味将他们挡在安全的距离之外。反正除了一小本彼特拉克的书,我们也没有值得别人觊觎的东西。我们就像虔诚的基督教徒,体内藏着宝贵的东西。

我们尽可能不进食(不吃东西的人,也没什么好拉的——这就是我在那些值得纪念的日子里的全部经验教训),然后,到了第三晚,我们再也忍不住了,离开道路,走进一片树林,找到一条小河,在河边蹲下,直到我们的肠子松动——这虽然不足以让我们再度富裕,但至少也不至于一贫如洗。和失去的相比,这点财富实在是微不足道,但我们毕竟还活着,彼此宽慰,为它感到振奋。当晚,我们享用了野果和泉水——取自我们便溺地方的上游——数着我们的宝贝,总共有十二颗圆润的珍珠、五颗祖母绿、六颗红宝石,最大的一颗,小姐得涂上搽脸用的油膏才能将其吞下食道。天哪,在那些悍妇敲门的时候将自己的未来咽下去,这会是什么感觉呢?那是值得自豪的行为,我这么对她说。树林里的声音对城里人来说很陌生,我们只好在黑暗中相互依靠,尽量将其往好处想。

“确实是。这一行动比你吞下那些廉价的红宝石更加勇敢。还有,”——我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她就阻止了我——“我可不想听到什么布西诺式的笑话,取笑我做这些事情有多么熟练。”

虽然这并不那么好笑,但我累得筋疲力尽,也厌倦了掩饰内心的恐惧,所以一笑起来就无法停下。而我一发笑,笑声马上像跳蚤一样跳到她身上,于是,我们尽管不断要对方安静下来,很快还是笑得捧着肚子,无法自制,仿佛我们用欢乐就能嘲弄命运,就能保证我们活下去。

笑声结束之后,我们因为竭力逃得生命而浑身虚乏,背靠树木,凝望夜空。

“喂,”她终究开口了,“现在怎么办,布西诺?”

现在怎么办?“嗯,你暂时可以当一个特别吓人的修女,”我说,“不过,他们要是看到你把头剃得这么难看,或许会觉得你热切得有点疯了呢。”但尽管我们刚刚才大笑一场,这可不是能开玩笑的事情,我感觉到她一阵战栗。阴暗中看不清她的脸,可是她眼里的恐惧清晰可辨,额头上的血迹在白色肌肤的衬托下也很醒目。“或者我们可以等待时来运转,舔舔我们的伤口,等你痊愈之后,再重操旧业。这座城市不会永远被占领,而且永远会有高尚的男人想要你能提供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