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13/17页)

院子里,猪群被赶到墙边;有一群人,包括厨子,在粪便和石 板中挖掘那些箱子。在追逐宝物的狂热中,没人注意到一个侏儒弯腰曲背走进里面。

厨房没有人。我在餐厅找到吉亚科莫和萨卡诺,两人倚墙而坐,到处是碎玻璃和碎陶片。我走上前,吉亚科莫抬起头,但萨卡诺的脑袋依然低垂在身前,他的左胸之下有个伤口,颜色比他穿着的红色天鹅绒外衣要深,但很整洁,所以伤口看上去似乎不严重,也不深,不至于要了他的命。我在吉亚科莫前面站直了,这样就能正视他的眼睛,我问他怎么回事。他看着我,张开嘴巴,但只有一丝鲜血慢慢淌出来。阿德里亚娜则不见踪影。

我朝楼梯走去。楼梯的最下一级趴着一个人,正在颤抖。他又脏又臭,我认出来是我们家的马童。他脸上有一道刀口,似乎吓得灵魂出窍,但他的四肢还是完整的,手指僵硬地拨弄着一颗污秽的珍珠。显然,他诱惑自己相信,通过出卖他的女主人和她的财富,他就能够得到那条项链剩下的珍珠。

“她在哪里?”

他耸耸肩膀。

我朝他脸上吐口水,像狗一样爬着走上楼梯,因为每当我累了,这样就能走得更快一些。

和很多人相比,我依然会说我们受到上帝保佑。要是这座城市能逃过劫难,很多家庭将举办盛大的庆祝宴会,我们家必定也在其中。主要是因为菲娅梅塔·比安基尼就要庆祝她的二十一岁生日了。这时她正是花样年华。自她还是处女,被母亲带来罗马之后,六年来,她陪同城里很多有钱和有文化的人睡过。她从他们身上学到的东西,现在肯定对她有所帮助。原因在于,虽然良家妇女是其丈夫的财产,并且必须从一而终,而公娼则属于所有人,归所有人使用,但小姐一直很幸运,能够选择追求她的人,从而保留了对性事的激情。这和她的聪慧、技巧、人见犹怜的美貌结合在一起,让她在多数妇女拒斥的肉欲方面很有自信。所以,现在就算时运不济,她的职业天赋也肯定能帮她逃过劫难。我快爬上楼的时候就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我在门后听到呢喃的声音,很像是圣歌的韵律。我转动把手,原以为门上了锁,可它打开了。

小姐穿着贴身内衣,跪在床前,她的头趴着,被遮住了,我看不见她的脸。她前面是一本《圣经》,书页残破,血迹斑斑。她身旁站着一个瘦骨嶙峋的女人,那女人的脸像猪皮,嘴里念念有词,后面还有另外一个女人,个子大得多,握着一把厨子用的剪刀。路德教的悍妇——她们就这样带着刀和上帝的言语来到家里。我走进去,她们转过身来,就在我们都吓了一跳的刹那间,我见到地板上散落着许多金色的头发。

拿着剪刀的胖女人朝我走过来,发出叫喊。我把门甩上,滑过她的身旁。小姐发出一声叫喊,她头上的披巾掉了下来。我见到她脸上淌着鲜血,头颅像玉米地收割过后的残株,一些被火烧到发根的地方有黑色的伤疤。她的秀发,那象征美丽与财富的河流,全都消失了。

“啊,别这样。求求你。别伤害他。”她叫着说,双臂像发疯的女人般在身边挥舞。“这是布西诺,就是我说过那个——体贴的、可怜的布西诺,他的外表很丑陋,但他的内心一直很纯洁,仁慈的上帝也会怜悯他的。”

那女人犹疑了一会,盯着我。我对她龇牙咧嘴,迅速咕哝了几句话,她退了一步,被我的怪状吓呆了。

“啊,布西诺,来和我们一起跪下,听听我要说的话。”小姐的手向我伸来,这时她的声音变了,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话,好像跟她交谈的是个白痴。“我一直被巴比伦的婊子迷了心窍,但这几位好心的女士让我见到了真正的基督之道。我们的财富,我们的衣服,我们隐藏起来的宝物,全都献给了上帝。我的灵魂也是。上帝慈悲至极,让我脱离那种邪恶的职业,获得新生。为了告别过去,我将会吞下我的虚荣,吞下所有的珠宝,直到最后一颗。你也来这么做,然后,我们一起来祈祷,再然后,有了基督的宽容,我们就可以开始新的旅程,过上更好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