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6/7页)

画家摇摇头。“我手头接了很多修女院的活。你的画像得等等啦。”

“哈哈!你太害怕那些请你干活的修女了,这是你的问题。她们剥削你对基督教的热爱,又只给你很少的钱。暂时忘记那些祭坛作品吧。你还不如从一面奖牌上把苏丹的脸临摹下来呢,然后请那个异教徒把它带回去给他。你自己听到他说的话啦——他今晚觉得这个主意很好。不过说到我们的赌注——你得承认——我赢得很彻底。她像希腊的名妓阿斯帕西娅那么伶牙俐齿,又像弗琳妮那么美貌。天哪,那些希腊人真懂得女人的力量。她是名副其实的维纳斯,你不会不同意吧?是端庄和放荡的完美结合。”

“嗯。我觉得她比较端庄,不是很淫荡。”

“那是因为你没有出价。”

“可是她在哪里呢?”他费力地站了起来。现在他们两个多愁善感起来了。每当女人离开之后,男人想上床却无法站起来走到床上就会这样。“她去哪里了?”

“去把她的名字签在契约上啦。”

“跟谁呢?特拉维索?维纳斯和一个香皂商人!天哪,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别郁闷啦。只有饥饿的男人才会打野食呢。你知道切希利娅会咒骂你的,到时你很快就会后悔。如果你把握好时机,菲娅梅塔将会以艺术的名义为你脱掉衣服。反正除此之外你得付很多钱。我说对了吧,布西诺?她这些天要的是什么价钱啊?”

我耸耸肩。现在交易成功了,而且我酒足饭饱,对未来很有信心。“我们过去几个月花了很多钱。怎么说呢?她不便宜就是啦。”

“不过对我们男人来说——我包括你了,布西诺——她值那么多钱。相信我,你可能不是很了解。外面依靠敲诈情人的财产过日子的高级妓女很多。她们不但会将你的身体掏空,也会将你的钱袋掏光。但菲娅梅塔不是这种人。她不会妒忌,不会假惺惺地掉眼泪,不会甜言蜜语地哄骗人。她拿走她需要的,付出他们想要的,把取悦他们看作是自己的分内事。我告诉你,不是每个穿上衣服的女人都这么贤淑。她用一张完美的优雅面具把欲望遮盖起来了。一个诚实的妓女,她就是这样的人。你能和她在一起很幸运,布西诺。她能和你在一起也很幸运。”

说完这番话,他筋疲力尽地倒在椅背上。

我对付喝醉酒的男人十分在行,因为曾经有过很多个夜晚,等黎明降临,小姐退回卧房的时候,我留下来安慰那些没有赢得她的芳心的人。男人喝醉酒之后性格的变化之大总是让我惊奇不已:最胆小的变得像发怒咆哮的公牛,达官贵人则会像一只刚出世的小猫那样舔着人们的手。但他们酒后说的都是胡话,多数人第二天就会忘得一干二净。

“说得好啊,阿雷蒂诺,”我说,替他把杯子斟满,“如果你把这些话写下来,她说不定会用来当墓志铭噢。”

他咆哮说:“我已经写下来了,他妈的。我说到做到,你的宝贝菲娅梅塔的名字已经录入妓女花名册了。一个用下半身写作的诗人,那就是我。明白了吧——阿雷蒂诺是一诺千金的人,天哪,他是一诺千金的人。至于你——你是一个好人,我向来这么说的。提香也是好人。不。不是好。是了不起!提香是一个了不起的人!你看看他。那双手可以让任何东西活起来,只要你求他,什么东西都可以。你家小姐的琴艺和我的笔算个屁。要是我也有他的画技就好了。你是个了不起的人,提香!你为什么不画这个侏儒呢?你看看他。这张脸可不是你每天都能看到的。”

但这个用情专一的画家,不管他是否真的很了不起,已经高兴地喝得不省人事了。

外面的天空渐渐亮起来,我听得见第一批向市场划去的船。我穿过前面的门廊,来到露台上,在此我能看见这座城市从睡梦中醒来,开始它生机勃勃的一天。天虽然已经破晓,但露台的石栏杆和我的头一样高,所以为了看清外面的景观,我只好爬上去,双手抓住石栏杆,将自己吊了起来。看来就算是再有钱的侏儒,他的身材终究也是和世界格格不入的。我跳了下来,从栏杆间望出去,此时见到我们的凤尾船在下面的码头停下。萨拉森人把缆绳掷到岸上,系好船,站在那儿等了一会。特拉维索终于费劲地爬了出来,站好之后,赶忙整整衣冠,走到码头对面,去把他自己的船夫摇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