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旧约》及其他(第8/14页)

那么“奇花秀”这个团体究竟是什么呢?以我的感受,“奇花秀”就是、也只能是艺术表演团体。她的宗旨是展示理想性爱的崇高境界。这个团体的成员都是境界极高、不甘堕落的艺术家(这从“奇花秀”要吸收一实,而不是吸收晴彦为团员,并直到最后都在不断说服她加入也可以证实)。多年前这些成员们在性爱的体验中曾屡遭挫败,他们最终由于一个神秘的契机而走到了一起,并且每个人都在艺术表演中找到了战胜自身痛苦的途径。的确,真正的艺术并不消除痛苦,她只是通过重演痛苦来开阔人的眼界,提高人的忍耐力。“奇花秀”的神奇表演既直接而又具经典性,谁要成为她的合格的观众就必须具有同艺术家相似的心路历程。这样的观众必须有严于解剖自己、敢于同自己作对,用欲望来挑战理性的习惯,并心怀那种破釜沉舟的决心。然而,在世俗的舞台上去展示高级的心灵的痛苦,显得多么不合时宜啊。所以在作者的笔下,“奇花秀”在社会中的存在真是无比地暖昧,近似于某种神秘的传奇。这并不是说艺术同世俗无关,作者要表达的,是纯艺术在当今世俗中的尴尬处境,以及艺术与世俗这一对矛盾在交合中的痛苦。作者在此创造的画面既逼真又抽象:读者看到了“奇花秀”鬼鬼祟祟的存在;她的演员们的不伦不类的、见不得人的表演;似有若无的、难以归类的观众;等等。这一切,正如团队那辆色情的奶黄色小巴士上所描绘的美丽的花朵,是一个虚幻而又真实的梦。一个人,当他决绝地否定了世俗中的一切龌龊之后,如果他还要自己的肉体生存下去,那么他就只有选择去梦想了。只有在梦想中,在痛苦的重演中,世俗中达不到的理想之爱才会在头脑中鲜明地呈现。在不知不觉中吸引着一实的、“奇花秀”的魅力就在于此。同其他的团员一样,一实越是进入到性爱世界的深处,越是觉得自己离不开“奇花秀”。到最后,她的人生和她的艺术干脆就混淆起来,变得无法区分了。这也是艺术发展到高级阶段的特征,看来作者是深谙个中奥秘的高手。

一实的实验人生

性格朴实、对生活认真的一实的成长过程,也就是她的艺术化的人生逐渐实现的过程。当一个人于混沌中隐约地意识到自我,并开始追求自我的实现之时,她的人生就会逐渐地发生变化。以往认为牢不可破的东西会崩溃,从未有过的东西会被创造出来。

可以说,就在一实意识到遥子对于她的特殊的爱,并在她死后来悲痛地分析这种爱之时,一种自我的裂变就在一实身上发生了。一实只有通过这样的裂变,才会战胜自己身上的惰性,逐渐发展起自己的精神世界,为遥子所渴望过的光辉的瞬间的实现作准备。人一旦失去常识与习惯的支撑,人生就会变得充满惊险,只有叛逆的灵魂才能借助体内强大的生命力的冲动从一个阶段过渡到另一个阶段。这样的人生的确是一种艺术的实验,是那些心怀无穷无尽的渴望,每时每刻执著地活在真实中的人所做的大胆实验。在他们的内心,世俗化为了虚无,对于永生的痛苦而诗意的叩问成为人生的意义。然而在这样做的时候,肉体的冲动又是第一位的,这也是为什么作者直接将性爱的感觉同艺术挂钩,并对称地描述二者的平行发展的原因。一实之所以能够将自己的一生变成艺术实验,其根本还是在于她自身具有的那种不合时宜而又异常执著的欲望。那种欲望的核心是性欲,但表现出来又不完全是性欲,她的形式既丰富又多变,是人这种高级动物所独有的情爱。也只有这样的性爱和情爱才能够超越自身,向艺术的高度升华。这样的爱正如松蒲理英子所说的,是“从皮肤到灵魂”的爱,她包含了同情、怜悯、自我牺牲等人类最优秀的品质,她是一个梦,也是实实在在的皮肤和心灵的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