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二(第18/43页)

我建议琼用客厅里的大沙发,可她更喜欢艾米莉房间地板上的床垫,我想她甚至要在上面睡觉,尽管我当然对此感到怀疑,默默地感到怀疑。无心提出的问题遭遇过激的反应,这种情况再常见不过了。我真的不了解艾米莉和琼是把同性恋看作世界上最平常的事情,还是不得体的事情。在我的一生中,道德风尚变化得如此剧烈,如此经常,社会不同群体呈现的道德风尚又如此不同,以至于我早就学会去接受为特定场合制定的无论什么标准。我更相信这两个女孩为寻找安慰而彼此拥抱着睡觉。艾米莉对我说过,她现在是如何感觉必须和这个孩子——她“真正的朋友”单独待在那里。听了这话之后,我当然不会再有疑问了。她们差不多是单独在一起,不过还有我,还有雨果。但至少周围整天没有什么别的人。

艾米莉试着“看护”琼。换句话说,就是她惴惴不安地将食物端给琼。但这个瑞安家的成员并不像普通市民那样吃东西:令人难以想象,也令人非常反感——琼是零叼碎咬。正像艾米莉所说,琼可能患上了维生素缺乏症,可她自己却说:“我可就搞不明白了,我从没吃过别的什么,是不是?可我现在感到身体里头、全身到处都不舒服,不是吗,我以前不这样的。”

因此假如有人问琼,要她回答“它”是什么样子的,她很可能回答说:“哦,我真的不知道,我感觉里头和全身都不舒服。”

也许你最终要把“它”描绘成一种烟雾或散发物,可它是无形的,如同水蒸气,你知道它存在于你坐着的房间的空气中,当你从窗口朝外看时,你知道它是外面空气的组成部分——当你看着一只麻雀从一根细枝啄出虫子,你的智慧告诉你,你的眼睛正在穿越空气;你也知道当冷空气从别的地方袭来时,部分由水蒸气构成的空气每时每刻都会凝结成雾或形成降雨。“它”无处不在,任何事物都含有它,它在我们的血液里和内心活动中。“它”不是能一劳永逸描绘的东西,也无法确认它或让它静止不动;“它”是一种疾病、一种困倦、皮肤上长的疖子;“它”是眼看着十四岁女孩艾米莉陷于职责不能自拔(清扫枯树叶)时的痛楚;“它”是电力供应的高昂代价或不可信赖,是电话失灵,是迁移的野蛮人群落,是“他们”及他们荒诞的行径;说到最后,“它”是你所体验到的……还存在于那面墙背后的空间里。在我们所处的平常世界里,一个钟点紧跟着一个钟点,生活遵从统一的步骤就如同上演某种戏剧,在墙背后也非常相像,“它”摆布演员们。

那个夏季结束时,墙背后和这一边与我们有关的事情都趋于恶化。或许只是因为我更加认清了态势。以前总是走进一个房间或一条过道,那里有一扇通向其他房间和过道的门,于是我就处于拥有各种机遇和可能性的感觉之中,但总是止步于走廊下一个拐角,下面一扇门打开的地方——感觉那里空间很大,总是开放性的,总是限定在我也充当其中一分子的秩序框架里。而此时视角似乎变换了,我从上面俯视自成单元和成套的房间,或者仿佛我能急速穿过它们,因此能一次走访它们全部并且一览无余。不管怎么说,那种惊奇、期待的感觉全都没有了,我甚至可以说这些自成单元和成套的房间——前不久还充满供选择的余地和各种可能性,如今已经被“个人的”地带必不可少的导致幽闭恐怖症的空气吞并了。而那里的混乱状态前所未有。有时候我觉得仿佛所有房间都曾细心布置过,各种细节精益求精,然而这一切努力都只是为了再度被夷为平地;好像一幢大房子曾有人接管和装饰,以便展示一百种不同的样式、风格和时尚——却又相当随意,不是连贯地要给人从这一种风格发展到另一种风格的印象。布置起来,加以完善,然后夷为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