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第10/10页)

“毫无疑问,什勒米洛维奇,您滞留在富热尔—朱斯加姆,事情却没有办成!古老法国的香气把您熏迷糊了。什么时候洗礼呀?百分之百的法国人身份?我必须终止您这种愚蠢的梦想。您读读《塔木德》(犹太教法典),不要去查阅十字军东征的历史,也别再垂涎纹章学大全……请相信我,大卫之星胜过所有带绿色图案的人字形条纹,胜过那种双狮行走的侧影图形、那种有三朵金百合的天蓝色盾形纹章。莫非您心血来潮,要以夏尔·斯万自居吗?您还要申请成为赛马的骑师……您要跻身圣日耳曼大街吗?就连夏尔·斯万,您明白吗?那些公爵的红人、优雅风格的评判员、盖尔芒特家族的宠儿,他本人到了晚年,还念念不忘自己的出身。可以吗?什勒米洛维奇?”

子爵示意几位提琴师停止演奏,操着洪钟般声音说道:

“况且,也许在死之将至的那些日子,种族在他身上更加凸显了族群的典型相貌,同时也凸显了同其他犹太人息息相通之感:这种关联,斯万整个一生似乎都置于脑后了,可是,致命的疾病、德雷福斯案件、反犹宣传等等,都相互连接起来,终于唤醒了……”

“什勒米洛维奇啊,一个人到头来,总要找到自己的人!即使在迷途中滞留了多少年!”

他又像念经似的说道:

“犹太人就是上帝的实体,而非犹太人不过是畜生的种类,创造出来,就是为了日夜侍候犹太人的。我们命令下去,凡是犹太人,每天要诅咒三遍基督教人民,祈求上帝把他们连同他们的国王和王公统统消灭。一个犹太男人强奸或者腐蚀一名非犹太人女子,甚至杀了她,也不应该判罪,因为他仅仅残害了一匹骒马。”

他摘下包头巾,正了正弯得出奇的假鼻子。

“您从来没有看见,我扮演那个名叫苏斯的犹太人吧?您想象一下,什勒米洛维奇!我刚刚杀了侯爵夫人,喝她的血,如同任何自重的吸血鬼那样。阿莉艾诺·德·阿基坦和英勇骑士的血!现在,我展开秃鹫的翅膀。我露出凶相,要装腔作势。乐师,请演奏最疯狂的恰尔达什舞曲!瞧瞧我的手,什勒米洛维奇!我这猛禽的爪!再强烈一些,乐师,再强烈一些!我这恶毒的目光投向华托的画、菲利普·德·尚帕涅的画,我这利爪要撕毁萨沃纳里厂制作的壁毯!将大师们的绘画撕成碎片!等一会儿,我要跑遍整个城堡,同时发出吓人的尖叫!我要撞翻十字军将领穿过的盔甲!我发够了疯之后,就卖掉这座古堡!最好卖给南美洲的一个巨头!譬如说,鸟粪国王!有了这笔钱,我就给自己买六十双轻便鳄鱼皮鞋、几身翠绿色的毛料服装、三件豹皮大衣、几件橘黄色轧花衬衣!我要包养三十个情妇!也门女郎、埃塞俄比亚女郎、切尔克斯女郎!您说怎么样,什勒米洛维奇?您不必惊慌,小伙子。这一切掩饰着一种巨大的温情主义。”

冷场了好大一会儿。列维—旺多姆示意我跟随他。我们登上城堡的台阶时,他喃喃说道:

“请您让我独自一个人吧。您立刻动身!旅行能培养青年。去东方,什勒米洛维奇,去东方!去寻根:维也纳、君士坦丁堡,以及约旦河畔。我会稍微陪陪您!您逃离吧!尽快离开法国。这个国家害了您!您在这里扎了根。不要忘记,我们组成伊斯兰的苦行者和先知的国际。不要担心,您还会见到我一次!君士坦丁堡那里需要我,以便逐渐停止循环!季节要渐渐改变,首先是春天,接着是夏天。天文学家和气象学家都一点也弄不清楚,请相信我这话,什勒米洛维奇!本世纪末,我就会从欧洲消失,前往喜马拉雅山区。从现在起八十五年间,一天不多一天不少,大家还会看到我这样子,梳着鬈发,蓄犹太教博士的胡子。再见,我爱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