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第7/10页)

“她多美啊!多高贵啊!我眼前的这位,的确是阿莉艾诺·德·阿基坦的后裔,一位自豪的朱斯加姆家族的成员。”

再不然,又这样想道:

“朱斯加姆家族,在查理大帝之前就非常荣耀,对仆从有生杀大权。富热尔—朱斯加姆侯爵夫人,是阿莉艾诺·德·阿基坦的后裔。这地方的人,她一个也不认识,也不肯认识。”

更不要说什勒米洛维奇。他决定放弃这场赌博:列维—旺多姆也会完全明白,他们太自以为是了。把阿莉艾诺·德·阿基坦变成窑姐儿!这种前景令他反感。什勒米洛维奇,叫这个名字是不错,但是内心深处总还有点人情味儿。羽管风琴的乐声和圣歌唤醒他善良的天性。他绝不会将这位公主、这位仙女、这位圣女交给撒拉逊人34。他要努力当好她的侍从,一名犹太侍从,而风俗习惯,从十二世纪以来毕竟发生了变化,富热尔—朱斯加姆侯爵夫人虽然出身高贵,也不会那么目空一切了。他要假借他的朋友德·埃萨尔的身份,更快地接近侯爵夫人。同样,他也要向她谈谈自己的祖先,那位将领富尔克·德·埃萨尔,参加十字军征讨之前,就宰杀了二百名犹太人。富尔克干得好,那些家伙拿圣体饼取乐,放进水里煮沸,屠杀他们还是最轻的惩罚,一千个犹太人的肉身,肯定抵不上仁慈上帝的圣体。

做完弥撒出来,侯爵夫人不经意地望了望这些信徒。难道这是一种幻视吗?她那双雪青色的眼睛凝视他。难道她看出,一个小时以来他对她的虔诚吗?

他跑步穿过教堂前广场,等那辆黑色轿车距他还有二十米远时,他就瘫倒在马路中央,佯装昏迷过去。他听见刺耳的刹车声,还传来一个温柔而悠扬的声音:

“热拉尔,拉上那个可怜的年轻人吧!一定是身体不舒服了!他脸色那么苍白!我们回城堡,给他冲杯糖水烈酒喝。”

他撑着不睁开眼睛。司机安放他躺在后座上,有一股俄国皮革的气味,不过,他只要在心中反复念叨朱斯加姆这个极温馨的名字,便惬意地闻到紫罗兰和灌木丛的清香。他在想象阿莉艾诺王后的金发,想象他缓缓接近的城堡。他的头脑时刻萦绕这样的念头,他曾是个通敌合作的犹太人,一个高等师范生的犹太人,一个亲近田野的犹太人,现在躺在侯爵夫人有纹章(蓝色田野上开小花的唇形花,黄星点构成X形)的轿车上,他很可能变成一个高雅的犹太人。

*

侯爵夫人没有向他提出任何问题,就好像认为他来到古堡是很自然的事。他们在园中散步,女主人指给他看花木和悦目的活水。然后,他们回到古堡。他欣赏署名勒布朗的红衣主教富热尔—朱斯加姆的肖像、欧比松挂毯,盔甲以及家族各种纪念物品,其中有一封路易十四致德·富热尔—朱斯加姆公爵的亲笔信。他让侯爵夫人的魅力给迷住了。她那优美动听的声音,掩盖不住乡野的粗犷氛围。他已经驯服,喃喃自语:

“法国贵族的一个狠心小姑娘,从童年起就骑马,敢于打死猫,抠兔子的眼珠,那种魄力和魅力……”

他们在烛光下,用罢热拉尔侍候的晚餐,又到客厅巨型壁炉前闲聊。侯爵夫人向他讲述她本人、她的祖先、叔伯兄弟……富热尔—朱斯加姆家族的情况,他很快就了如指掌了。

*

我在房间里,抚摩着挂在左面墙上的一幅画,克劳德·洛兰的《阿莉艾诺·德·阿基坦上船去东方》。继而,我又欣赏华托的《悲伤的阿尔干》。我怕踩脏了萨沃纳里地毯厂制作的地毯,就绕着走路。我真没资格住仙府一般的房间。既配不上挂在壁炉上的这把侍从短剑,也配不上床左侧的菲利普·尚帕涅这幅画,以及路易十四由德·拉瓦利埃尔小姐陪伴光顾的这张床铺。我站在窗口,望见一位女骑手策马跑过庭院。那正是侯爵夫人,每天五点钟,她都要骑上爱驹巴雅尔出去。她拐过一处弯道不见了。再也没有什么声音打破这寂静。于是,我决定着手写一种小说体的传记。有关她的家族,侯爵夫人好意对我讲的情况,我全记录下来,用以撰写我这部作品的第一部分:《在富热尔—朱斯加姆家这边》35,或者《谢赫拉扎德披阅的圣西门回忆录和几位犹太教法典研究者》。我的犹太童年时期,住在巴黎孔蒂码头大街,伊芙琳小姐就给读过《一千零一夜》和圣西门的《回忆录》。读完,她就熄灯,给我的房门留条缝儿,好让我听着莫扎特的《G大调小夜曲》进入梦乡。谢赫拉扎德和圣西门公爵趁我昏昏欲睡的状态,就玩起了幻灯。我看到于尔森公主的丈夫死后,嫁给意大利的一位公爵,她的沙龙成为在意大利的法国势力中心。后来去西班牙,陪伴王后,影响西班牙朝政。走进阿里巴巴的岩洞,看到德·拉瓦利埃尔小姐和阿拉丁结婚,看到哈里发阿鲁安·阿尔拉奇德劫持了苏比兹夫人。东方的奢华再加上凡尔赛的排场,构成一个梦幻世界,我尽量活灵活现搬进我的作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