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怪”(第4/5页)

那晚八点,埃尔默把头探进了报社办公室的大门。乔治·威拉德正坐在里边写东西。埃尔默的鸭舌帽压得很低,盖过了眼睛。他的脸上忽然出现了一种阴郁又决绝的神情。“你跟我出来。”他说,走进门,又把门关上,手抓着门把手不放,好像不准任何人进来似的。“你别管其他,跟我出来。我想跟你聊聊。”

乔治·威拉德和埃尔默·考利走在主街上。夜里很冷,乔治穿着一件新大衣,样子清清爽爽,很正式。他把手插进大衣的口袋,看了看身边的人,等着他说明来意。很早以前,乔治就想认识这位年轻的商人,了解他的想法;如今,机会终于到来,他非常开心。“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可能他想给报纸提供新闻素材。应该不是哪里着火了,没听见火警响,周围也没人在跑。”他这样想。

在这十一月的寒夜,温士堡的主街上只有零星几个行人,并且都行色匆匆,正赶路去哪家店铺后门的炉子边烤火。店铺的窗全都结了一层霜,呼啸的寒风打在一块锡制的招牌上,响个不停。招牌挂在楼梯的入口,楼上是威灵顿医生的诊室。在赫恩食品杂货店的门前,有一篮子苹果和一架子的新笤帚放在路边。埃尔默·考利停下脚步,看着乔治·威拉德。他想开口说话,双手开始上下地挥动。他的脸一阵阵地抽搐,似乎马上就要大喊起来。“哎,你走吧,”他大声说道,“别待在我面前了。我没什么要跟你说的。我根本就不想见到你。”

焦虑难安的少东家在温士堡的街坊周围漫无目的地走了三个钟头。他没能宣告自己告别古怪的决定,愤怒得几乎丧失了理智。挫败的痛苦袭向心头,让他想哭。他花了一整个下午,气急败坏地说了几个钟头,却是对牛弹琴。此刻,在年轻的记者面前,他又惨遭失败。一想到这些,他就觉得人生的前路惨淡无光。

就在这时,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犹如柳暗花明。在围困着他的黑暗里,他看到了一丝光亮。他回到了已经熄灯的杂货店。过去的一年里,这家店门可罗雀。他溜进去,摸索着找到了柜台后边火炉旁的一只木桶。木桶里装着刨花,刨花里藏着一只锡盒,装着一家人的现金。每天晚上,埃比尼泽把锡盒放回木桶,然后关门打烊,上楼睡觉。“这么个不起眼的地方,他们想不到的。”一想到防盗的事,他就这样自言自语。

锡盒里有一卷大概四百美元的钞票,是卖农场得的。埃尔默抽了两张十美元的出来,然后把锡盒藏回刨花下面,悄悄从前门出来,走回街上。

他想到了该如何结束这不幸的一切。方法其实很简单。“我要逃走,我要逃出这个家。”他这样告诉自己。他知道有一趟货运慢车会在半夜经停温士堡,第二天清晨抵达克利夫兰。他计划逃个票搭上这班火车,等到了克利夫兰,便可以将自己淹没在人群中。他会在某家店铺找份工作,结识其他雇员,最后变得泯然众人。那样,他就可以放心说话,放声大笑,不会再是个怪人,甚至可以交到朋友。到时候,他的生活就会和其他人的生活一样,充满温暖,饱含意义。

高个子的年轻人很紧张,三步并作两步地穿过街巷。他想到自己刚才还在生气,还有点怕乔治·威拉德,就笑了。他决定在离开小镇之前,和乔治·威拉德说个明白,把一切都告诉他,或许还能质疑他,借以质疑整个温士堡。

埃尔默重整旗鼓,走到新威拉德旅馆,敲了敲办公室的门。办公室里,一个男孩在折叠床上打着瞌睡。他没有工钱;旅馆包他三餐,并赋予了一个让他引以为傲的头衔:夜班接待员。在男孩面前,埃尔默毫不怯懦,语气坚决。“你去把他叫醒,”他命令道,“你叫他下楼,到车站那边去。我刚才见过他,现在我要搭慢车走了。叫他穿好衣服下来,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