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惊蛰(第8/16页)

见他流泪,李嶷这才微微动了动,抬头看了他一眼,眼中全是茫然,似乎有一丝困惑,不明所以一般。

“十七郎,”裴源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劝道,“那阁楼中揭硕人有两个活口,已经招供了,说是乌洛的弟弟乌延下手,毒杀的太子妃,用的是揭硕最毒的毒药,沾唇即死,太子妃……太子妃因此亡故……殿下得让人进来,给太子妃换衣服,还有,城门还关着,宫里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殿下要不要遣个人,去回禀陛下一声……”

李嶷的表情更困惑了,似乎一点儿也没听懂他在说什么,裴源无奈,只得起身,想唤人进来,李嶷仍旧没有动,却说:“阿源,你出去,别再进来。”

裴源的身形顿住,他还想再劝,但看到李嶷眼中的神色,于是将话全都咽下。他转身退出了昆德殿,然后亲自抱着剑,守在了昆德殿门口的台阶上。

李嶷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直坐得全身发麻,他起身的时候,竟然踉跄着摔了一跤,他几乎没有摔得这么狠过,除了上一次,他故意摔的那一回,但这次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坐得太久了,乃至于血脉凝滞,所以才摔倒了,他并不觉得疼,反而转过头来,看了看榻上的阿萤。

她似乎是在沉沉睡着,但脸上并无半分生机,她早已经没了呼吸,没了脉搏,没了心跳,在小楼上,他抱住她的那一刹那,他就知道了,但是他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

回到东宫,老范医令说她死了,他仍旧不信。

他让所有的人都退出了昆德殿,只有他独自守在这里,她那么聪明,她们崔家还有那种假死的药,或许她是在跟他闹着玩,又或是,她只是吓一吓他呢?

他心里存着万一的指望,却也清清楚楚地知道,柳承锋既死,她必然也是凶多吉少,而且她不会这样吓他的。

她不会的,因为她不舍得。

她明明知道,没有她,他都活不下去。

她怎么会如此狠心呢?直到刚才,裴源说出了她的死因,揭硕最毒的毒药,他心里最后一丝希望才失掉了。最毒的毒药啊,沾唇即死……他的阿萤,那一刻该有多痛苦呢?

他慢慢地替她理一理头发,赵女使曾经带着人,想要替她擦洗更衣,但他不许,她脸上是有污渍,但他不想让任何人碰她,尤其是她不喜欢的人。

他在心里想过好多遍,比如阿萤其实是为了他,舍弃了半壁江山,舍弃了她视若性命的定胜军,甚至,舍弃了她视之为傲的一切。在他伤重的时候,她几乎连她自己的性命都要舍弃了,他什么都来不及,自嫁入东宫之后,他甚至都来不及能让她展颜一笑。

她身上还穿着她微服出东宫时候的衣服,是一件不甚华丽的衣服,他没有见过,大概是她从家里带到东宫里来的,这东宫,除了他之外,其实没有一样东西是她喜欢的。

她从来都不说,但他心里都知道。

他起身,打开箱柜,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翻了一会儿,他终于找到了,是一把簇新的算盘,他前日就令人买了,趁她睡了他把算盘偷偷藏在她的衣箱里,心想她八成是不会知道的,到时候可以拿出来,逗她一笑。

她真的好久好久,都没有笑过了。

“阿萤……”他慢慢摸了摸她的脸,她的脸颊是冰冷的,他喃喃地说,“阿萤,你快醒过来,我跪算盘给你看好不好?”

她嘴上十分厉害,其实心可软了。从前崔倚打了他三十鞭子,他自己未觉得如何,她已经心疼得要命。他如果真拿出这把算盘来,她八成会说,男儿膝下有黄金,然后把算盘扔得老远。

不过,在扔了算盘之后,她必然会在画册上画上自己跪算盘的模样,好似他真的跪过一般。他忽然心如刀割,那本画册还有那么多白纸,可是再也画不上一幅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