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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转而讨论起了性高潮,谈起男女两性体验到的兴奋是大体相当,还是截然不同;他们都认为应该是截然不同,可这种差异是由文化差异造成的吗?科林说他一直以来就很羡慕女性的性高潮,而且他多次体验到他的阴囊和肛门之间生出的一种痛苦的空虚,几乎就是一种肉欲的感觉;他觉得这可能就近乎于女性的情欲了。玛丽讲起一家报纸报导的一次实验,他们俩都对此嗤之以鼻,那次实验的目的就是为了回答他们探讨的这个问题:男性和女性的感受是否一致。他们给男女两性的志愿者每人分发一张列有两百个形容词和副词短语的单子,要他们圈出十个最能描述他们性高潮体验的词儿。然后要求第二组人员查看选出的结果,并据此猜测每位志愿者的性别,结果他们猜中和猜错的概率相等,这一实验因此得出结论,认为男女具有相同的性高潮体验。不可避免地,他们将话题转到了性政治,就像他们此前多次讨论的结果一样谈到了父权,而据玛丽的说法,这就是最终塑造了社会制度和个体生活的最强有力的唯一的组织原则。科林也一如既往反驳说,阶级优势才是更加根本的起因。玛丽摇摇头,不过他们俩终究会尽力找到共同点的。

他们又回到自己的父母身上;他们都获得了母亲的,又获得了父亲的哪些个性特征:父母之间的关系如何对他们自己的生活、对他们之间的关系造成了影响。“关系”这个词儿这么频繁地出现在他们的嘴皮子上,他们都说腻味了。可他们又一致认为除此之外也没有合适的替代语。玛丽谈到她自己身为人母的感受,科林说的则是他自己作为玛丽两个孩子的后爹的感受;所有的思考,所有的焦虑和回忆统统被用来解释他们自己以及相互的性格,为因此而发明的各种理论服务,就仿佛在发现自己经由一种不期而至的激情而获重生之后,他们必须得重新创造一个全新的自己,就像要为一个新生儿、一个新角色、小说中一个突然的闯入者命名一样,重新为自己命名。他们也有好几次重新回到年华老去的话题;回到突然间(还是逐渐地)发现他们已经不再是他们认识的最年轻的成年人的话题,发现他们的身体开始渐感沉重,已经不再是个可以完全自行调节的机体装置,可以对它置之不理,已经必须相当密切地予以关注并有意识地对其进行锻炼了。他们一致同意,这次的浪漫插曲虽让他们重获了青春,可他们并未受到蛊惑;他们同意他们会渐渐老去,终有一天他们会死,而且这种成熟的反思,他们觉得,会为他们的这种激情带上一种附加的深度。

事实上,正是他们意见的统一才使他们能够如此耐心地穿越如此众多的话题,导致他们一直到凌晨四点仍然在阳台上絮絮地谈论不休,盛大麻的聚乙烯袋子、利兹拉的卷烟纸和空葡萄酒瓶散落在他们脚边——他们意见的统一不单单是他们俩各自的精神状态的结果,还是一种修辞格,一种行为方式。在他们前面有关重要问题的讨论中(这种讨论随着岁月的流逝,也自然而然地越来越少出现了)有个不言自明的假定,即真理愈辩愈明,一个话题只有从相反的两个方面来看才能得到最好的探究,即便两人原本的观点并非是对立的也最好对立着来;你与其提供一种深思熟虑的观点还不如只管针锋相对来得重要。这个观念,如果这果真是个观念而非一种习惯性思维,也就是说对立的双方,因为怕自己的观点会有相互抵触的地方,在经过一番争论之后可以将自己的观点磨砺得更加精确、严密,就像科学家们向他们的同事提出一种新方法或新技术时的情形。可结果却往往是——至少对于科林和玛丽来说是这样——这些话题被真正探究的程度远不及防卫性的老生常谈,要么就被迫进入对不相干的枝节问题的尽情发挥,双方还谈得亢奋不已。眼下,他们在相互鼓励之下倍感从心所欲,于是就像小孩子来到了海边岩石区内的众多潮水潭子,他们俩不断地从一个问题跳到另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