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第4/5页)

她喝着热巧克力,一边望着运河对面那个巨大的教堂和周围簇拥着教堂的房屋。偶尔,码头区某一辆小汽车的挡风玻璃会映上初升的太阳,将阳光穿越水面反射过来。距离太远,看不清对面行人的模样。然后,当她把空杯子放下,放眼四望时看到科林衣冠整齐地出现在阳台上,越过一段大约六十英尺的距离冲着她微笑。玛丽热情地回他一笑,可是当科林稍微移动了一下他的位置,像是踩到了什么东西,碾了一下,她的微笑一下子凝住了,接着就消退了。她困惑地低下头,又回头朝运河对面瞥了一眼。有两排船只正在经过,船上的乘客正兴奋地相对喊叫。玛丽又朝阳台望去,已经能够再度微笑了,可是一等科林走进房内,在他下来找她之前她有那么几秒钟的独处时间,她又视而不见地紧盯着远处的码头区,头侧向一边,就像是拼命想记起什么,可终究未能如愿。科林过来以后他们对吻了一下,紧挨着坐下,在那儿消磨了两个钟头。

当天下剩的时间仍旧遵循了前三天的模式进行;他们离开咖啡馆回到自己的房间,女服务员刚刚完成清理工作。他们上去的时候正好碰到她出来,一边的胳膊底下夹着一包脏床单和枕套,另一只手拎着一个废纸篓,里面是半满的用过的纸巾,还有科林剪下来的脚趾甲。为了让她过去,他们得紧贴在墙上,她礼貌地向他们道早安时他们俩都略为有点脸红。他们在床上待了不到一个钟头,午餐用去了两个钟头,又回到床上,这次是为了睡觉;睡醒以后两人做爱,完事以后又在床上赖了一段时间,然后去淋浴,穿好衣服以后把傍晚下剩的时间,晚餐前和晚餐后,都消磨在阳台上了。玛丽自始至终都显得有些焦虑不安,科林也提到了好几次。她承认是有什么心事,可是藏在她的意识以外,就是够不着,她解释说,这就像是做了个生动无比的梦,可就是想不起来了。傍晚时分,他们判定两人都深受缺乏运动之苦,于是计划明天搭船渡过潟湖,到那块广受欢迎的狭长陆地上去玩,那里的海滩面对着开阔的大海。这么一来,他们俩又详详细细、兴高采烈地——因为他们刚又抽了根大麻烟——谈起了游泳,他们偏爱的泳姿,江河湖海和游泳池相比而言各自的优势,以及水对于人们的吸引力的确切本质是什么;是古代海上的祖先被埋葬的记忆吗?说到记忆,玛丽不禁又皱起了眉头。这以后的谈话就变得散漫无稽了,他们上床的时间也比平常早了一些,午夜前一点点。

第二天早上五点半,玛丽大叫一声醒了过来,也许是大叫了几声,在床上直直地坐起来。白昼最初的光线正透过百叶窗映进来,一两样更显惨淡的物件已经可以分辨出来。从隔壁的房间传来喃喃的低语和电灯开关的声音。玛丽紧紧搂住双膝,禁不住哆嗦起来。

科林这时也醒明白了。他抬手安抚着她的后背。“做恶梦了?”他说。玛丽避开他的触摸,后背紧绷起来。当他再次伸手抚摸她,这次是在肩部,像是要把她拉回去挨着他躺下,她猛一扭身甩脱他的手,干脆下了床。

科林坐了起来。玛丽站在床头位置盯着科林在枕头上压出来的凹印。隔壁有脚步声穿过房间,门开了,脚步声又在走廊上响起,然后又突然间中断了,像是有人在倾听。

“怎么了,玛丽?”科林道,伸手去拉她的手。她把手缩了回去,可眼睛仍盯着他,她的目光显得震惊而又疏远,仿佛站在山顶上目睹一场灾变。不像玛丽,科林全身赤裸,他摸索着找他的衬衣时浑身哆嗦着,也站了起来。两人越过空床面面相觑。“你是被吓坏了,”科林说着,开始绕过床铺朝她走去。玛丽点点头,朝开向阳台的落地窗而去。他们房间外头的脚步声退了回去,门关上了,床上的弹簧吱嘎作响,电灯开关又咔哒一声。玛丽把窗打开,迈步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