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泳(第7/11页)

他们前脚刚出门,我也紧跟着出去,刘丽在后面追我,此时已是半夜,刘丽非让我跟她回家,我说,今天不行,抽出二百块钱,打发她走,她还挺不乐意,扭过头又低声骂我一句。我没搭理,三步两步,转过马路,紧跟着东哥和那女的,还没走几十米,便看见他们走上一间二楼的小旅馆。旅馆的铁楼梯悬在外面,十分狭窄,满是锈迹,他们一前一后走上去,踩在上面,空空作响,楼梯摇晃,仿佛随时会散架,走到二层,掀开棉帘进屋。我转到楼的另一侧,隐在暗处,风的回声在其中穿梭,听着也像在旷野里,我点了根烟,望向二楼,看见其中一间灯亮,缝隙里透出一点微光,随后又黯淡下来,我抽完烟,跺灭烟头,深吸几口气,朝着家里走去。

那天在文化宫游完泳,已是黄昏,凉风阵阵吹来,阳光将云染成金色,隋菲跟我说了很多话,我的耳朵进水,有一些没太听清楚,出来之后,我说请隋菲吃饭,隋菲提议在家里吃。我们推着车去卫工市场买菜,我买了豆角和排骨,还有凉拌菜。出来之后,天色已晚,我骑着自行车,隋菲坐在身后,车把上挂着我们的菜。骑车过卫工街时,隋菲说,我不敢来这边,今天上午,听说你在这边,我挂电话后,犹豫半天,闭着眼睛摸过来的。我说,有啥不敢的。她说,你右边是啥。我说,卫工明渠啊,以前叫臭水沟,我小时候就在这边住,前面就是我的学校,标准件子弟小学,现在扒了,改饭店了。隋菲说,我住得也不算远,小学上的是启工二校。我说,好学校,当年亚洲最大。隋菲说,你小时候总来卫工明渠吗。我说,天天来,夏天抓鱼食,飞虫多,活物儿,还能卖钱,冬天在上面溜冰,抽冰尜。隋菲说,有一年寒假,掉下去过一个小孩,你还记得不。我说,那不记得。隋菲说,咋能不记得呢,当时闹得动静挺大,小孩滑到中间,冰面裂开,掉进去了,当时没人发现,晚上家长回来,这才开始找,那时候里面不是清水,有油污,冻不结实,后来就再也没有小孩去了。我说,小孩没了,但有大人,每年俩指标,冬天一个,夏天一个。隋菲说,这啥意思。我说,年年淹死人,其实也不是淹死,都是整死了抛尸,扔进去的。隋菲说,你对这边还挺熟悉。我说,也一般,以前晚上吃完饭,有时候过来,动动脑筋,在路灯底下打两把六冲。隋菲说,去年,我爸就是在这儿没的。我说,啥。隋菲说,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还没等我们报警,警察先来找的我们,环卫工人发现的,漂上来了,警察跟我说是喝多了摔进去死的。我说,节哀。隋菲说,我挺怀疑。我说,怀疑啥。隋菲说,怀疑跟我前夫有关。我说,为啥呢。隋菲说,当时我们正在闹离婚,孩子的事儿没整明白,我爸那天喝完酒,又去找过他。我说,后来调查他没。隋菲说,查过,有证明,没在场。我说,那就不是。隋菲说,不见得。我说,相信公安的办案水平,别想太多,我快点骑,咱得赶紧到家把豆角炖上,慢。

每周大概有三天左右,我会住在隋菲家里,她平时并不总在家里,偶尔也去接一些上门护理的工作,换药、拆线、导尿、鼻饲都能干,一次三十元起,收费合理,冬天一到,找她的患者还挺多,有时候从早到晚,不得空闲。我一般是下夜班过来,买点菜,给她做两顿饭。隋菲挺爱吃我做的,吃过晚饭,我给她泡一杯速溶咖啡,然后陪她看电影,通常还没演几分钟,我就会昏睡过去,直到半夜,电影结束,隋菲总会把我摇醒,跟我说,你帮我分析分析。我说,分析啥。隋菲说,我爸的死,跟我前夫有没有关系,我感觉有。我说,警察说没有,那要是有的话,也是间接关系,不好判定。隋菲说,我爸那天晚上肯定去找过他。我说,可能吧,那天晚上你干啥来着,当时咋没报警。隋菲没说话。我说,咋没动静了。隋菲说,我跟我们院的大夫开房去了。我点了根烟,隋菲接着说,捞上来时,兜里有个打火机,半盒烟,钱在,手机也还在,不是为财。我说,许是意外,老年人脆弱,摔一跤,脑出血,不会走道,就跌下去了,没爬上来。她说,这一年以来,我天天想这些事儿,还老做梦,感觉自己都不正常了。我说,过去的事情,别想太多,我还是那句话,在一起,得往前看,对了,我好奇问一句,你前夫叫啥名。隋菲说,问这个干啥,刘晓东。我说,没事,他是不挺花啊。隋菲说,废话,不花我能跟他离么,总他妈不着家。我说,是吧。隋菲说,你提他干啥。我说,没啥,总觉得有点熟。隋菲说,见过咋的。我说,应该是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