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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转过身看到刚才痛哭的那位妇女。她手上现在牵着一个红头发的孩子,孩子在吃一根香蕉。

“他们对您做了什么?”我问。

“他们不想让我的孩子入境。”她小声说。

“为什么?”

“他们说,孩子……”她犹豫着,“孩子脑子有些慢。”然后她忙解释说:“可这孩子肯定能康复!在我们经历了所有这一切之后!他不是傻子!他只是有点儿迟钝!他会恢复的!他们必须给他时间!他不是精神病!可里面那些人不相信啊!”

“有医生在场吗?”

“我不知道。”

“您必须要求医生到场,一位专科医生。他会帮助您的。”

“我怎么请得起专科医生?”这位妇女喃喃自语道。“我很穷。”

“您得申请,在这儿是可以申请此事的。”

小男孩吃完香蕉后把香蕉皮理顺,然后放进了裤兜里。

“他很注意整洁,”母亲小声说,“您看他办事多么井井有条啊!他怎么可能疯癫呢?”

我凝视着小男孩,他好像没有听母亲在说什么。他的下嘴唇向下耷拉着,他在搔自己那发亮的头发。阳光照射到他的眼睛上,眼睛看上去像玻璃假眼。“为什么他们不想让他入境?”母亲嘀咕着。“他就是比别人更可怜嘛。”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他们允许许多人入境,”我最后说,“几乎所有的人。每天早晨都有人被释放,您得有耐心。”

我说这话的时候十分蔑视自己。我感到自己这么做的时候,真想从这位母亲眼前逃走,她在困境中仰视着我,就好像我真能给她出什么主意似的。我没主意。我尴尬地从兜里掏出点儿钱,塞到那个看上去有些自闭的男孩手中。“拿着,去买点儿什么吧!”

这是流亡者的一种古老迷信,试图用一种愚蠢的姿态来贿赂命运。我立刻感到羞愧。我想,这是在用几个硬币的人道来换自己的自由。还有什么?难道希望那腐败的孪生姐妹——恐惧,也随之一道前来了?还有它那更加谄媚的女儿——怯懦?

这一夜我睡得很不踏实。我在窗前站立良久,边观看窗外北面的纽约城闪烁的灯火,边回忆自己那穷途潦倒的一生。拂晓时一位老先生昏倒了,激动的人影在他床边忙来忙去。有人在找硝酸甘油,老人把他的药盒弄丢了。“他可不能病啊,”家属们小声说,“那可就全完了!明早他必须得站起来!”他们没找到药盒,然而一个留着长胡子的忧郁的土耳其人帮助了他们。早晨,老人又能步履蹒跚地走进公共活动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