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普六茹坚(第10/11页)

“我没有!”高颎辩解道,“七小姐自幼对我情根深种,我怎么能不感动?我心里怎么可能没有伽罗?可齐大非偶,我倘若真娶了七小姐,一来地位低下,不堪为独孤家的女婿;二来将来若有功名,也会被人说成是借助岳家的势力青云直上,难以洗白。”

“如果昭玄哥对我情真意切,这一切都不是问题。是昭玄哥眼里没有伽罗,不愿为我浪费人生,害怕因为一桩婚事,去牺牲毕生抱负,”独孤伽罗叹道,“你说你怕被人说成借助岳家势力,那此刻我爹被罢官幽居,独孤家的家势一落千丈,我也成了落难之人,你敢娶我吗?”

高颎被她的质问难住了,讷讷地不敢回答,良久才道:“七小姐与杨坚的婚事已定,岂可轻改?”

独孤伽罗拭去腮边的泪水,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你不敢。昭玄哥,你口口声声功名事业,在我眼里,没有什么功名事业,比得上与情投意合的夫君生死相随、养儿育女更重要。男人们所谓的大业,不过是征伐,不过是权谋,不过是虚荣,立功立德立名,在伽罗看来,如鸿毛之轻,而人心里的温暖与挂念,才有泰山之重。所以昭玄哥你说得对,你我本来就是两种人,杨坚虽然愚钝,虽然远不如你才干出众,可他对我痴心一片,毫无权衡比较、患得患失之意。昨日种种,譬如烟云,不必再萦怀。在我心中,从此不再有昭玄哥的影子,我会嫁入杨家,相夫教子,扶助杨坚成就一生事业,养育一群英敏出众的儿女,到那个时候,昭玄哥,你再来答复我,是女人重要,还是你的功名重要。”

高颎目瞪口呆,无以为对,独孤伽罗微微一施礼,便扬长而去。

高颎望着她修长苗条的背影,忽然间感受了她的成长。

不过几个月时间,伽罗长成了一个楚楚动人的女人,她的脸容有着一种憔悴凄楚的美,浑身散发着一种奇异的魅惑力,气概宁静中带了几分贵重,令高颎深受吸引。

或许是又重新想起了什么,独孤伽罗没走几步,又转身回来,淡淡地道:“昨天我听杨忠叔父说,宇文宪缺一个记室参军,宇文宪是太祖第五子,英雄过人,又是你的太学同窗,是以我已托杨坚向宇文宪关说,让宇文宪前来下聘,迎请你当他府中的记室参军,还请昭玄哥勿嫌官小,慨然答应。”

她心里还是惦记着自己,所以不遗余力地为自己寻找致仕的机会,高颎不禁感动,施礼道:“多谢七小姐。”

独孤伽罗的脸色一凝,道:“昭玄哥既已接受独孤家的赐姓,与伽罗从此便是兄妹,妹妹为大哥帮忙,份属应当,不必客气。”

一直凝视她的高颎觉得,此刻的伽罗,神情很奇怪,她并不是不敢面对他,但却有一种异样的淡漠,似乎懒得多看他一眼。

女人真是善变,高颎愤愤地想着。

不久之前,她注视着他的目光还那样柔和热烈,似乎满蕴着情意,只过了一个月,她就会变得如此冷淡无情……

看来,对于这个从前的公侯小姐,杨坚那车骑大将军的身份,比他们之间长达十年的青梅竹马的情意更有吸引力。

而他的耳边,却又回响起昨夜父亲说过的话:“站在宇文护重资修建的百尺鹳雀楼上,前瞻中条山秀,下瞰大河滚滚,我不禁心生感慨。黄河东注,浩浩荡荡,不舍昼夜,这河东河西,江南江北,多年来分崩离析,各族之间争战不休,皇帝废立多如牛毛,王朝兴废迅疾如走马灯,可九州分崩了三百多年,就没有再出现过秦皇汉武那样的帝王,能够重新一统天下,让老百姓过上平安富足的日子……昭玄我儿,父亲人到中年,饱阅世事,再没有了那种渴望随一代英主建立不世霸业的少年激情。可你要知道,江南才是衣冠盛地,洛阳才是真正的帝京,你才干犹胜我当年,将来必会成为陈平、诸葛亮、周瑜一流人物,千万勿为儿女私情所误,浪费一生才力,虚度一生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