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普六茹坚(第9/11页)

独孤伽罗站住了脚,从头到脚地打量了几眼高颎。

还是从前那个潇洒俊秀的昭玄哥哥,还是那张让她魂萦梦系的英气脸庞,而他含酸的话语,却让她觉出了几分刻薄与意外。

原来这些年来,他并不是对自己毫无情意,而只是,在功名面前,他可以随意轻弃儿女之情。

所以爹没有骗自己,上个月,独孤信见伽罗总是夜间悲泣,一早起来双眼红肿,知道她不能忘情于高颎,特地找她谈开此事。

伽罗见父亲已经看出她对高颎的深情,却故意拆散二人,忍不住指责独孤信薄情重利,想不到独孤信却长叹道:“伽罗,为了江山和功名,不断放弃女人,这就是我的人生。我在东魏、西魏、南梁都曾娶妻生子,从来不把任何女人放在我的心间,更不会让她独占我的心,所以你娘这辈子才为我流干了眼泪……我也是男人,我看得出来,昭玄这孩子和我当年一样人才出众、渴望功名,甚至心志更高,我知道嫁给这种人有多可怕,你娘当年貌美如花、才华出众,可嫁了我后,却只能心碎而死,伽罗,你是我钟爱的女儿,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再跳火坑,再重复你娘的命运。”

爹看得实在是太准了。

“多谢昭玄哥哥,”独孤伽罗淡淡地道,“那罗延即将随父出征,因此普六茹家已来提过日子,下个月伽罗就会出嫁,昭玄哥哥是伽罗的娘家人,到时候一定要来喝杯喜酒。”

高颎脸色紫涨,冷笑道:“我们这种出身低微的家将之子,哪里配去喝车骑大将军和大宗伯小姐的喜酒?”

“自古寒门出英杰,出身低微本不是错,错的是,有人为了早博功名,不惜浪掷情意、抛弃自幼对他钟情的女子,献媚讨好于世俗,视深情如粪土,弃旧爱如敝屣,心心念念,只有富贵权位。”独孤伽罗也同样冷笑一声,将脸扭向一边。

她的话像针扎一样,令高颎心底一片悲凉,这个千金大小姐,她怎么能懂得自己身为闲官之子的悲哀?

“有的人生而富贵,从不知平民子弟求学上进之苦,”高颎叹道,“伽罗,你我份属主仆,虽早知你情意,可我从不敢痴心妄想,那罗延身为柱国大将军世子,将来少不得名列上柱国,他才配得上你,独孤公择婿,心里自有尺度,并非我可以强求。”

独孤伽走近他的身边,抬脸望着他,道:“昭玄哥,从我懂事时起,我的心里就没放过别的人。你明知道我心中只有你,却总是回避我,不敢回应我,不敢向我爹提亲。不是我爹选了别人当我的夫婿,是你,是昭玄哥你,亲手把我推给了杨坚。”

高颎双泪交流,咬唇道:“明知不是良配,我怎么能误七小姐的终身?”

“昭玄哥才干绝伦,好学上进,将来必为人中龙凤,可哪怕你不能出将入相,哪怕你和高叔叔一样终生困顿,我也愿一心追随、生死相守,可你不敢,昭玄哥,你自幼深锁情意,冷若寒冰,心中只有功名事业,从无伽罗的一席之地。”伽罗的眼睛也湿了,睫毛上雾蒙蒙的全是泪水,“杨坚或许没有昭玄哥的才识,可我看得出来,他心中有我,所以我爹选得对,跟我举案齐眉一辈子的男人,至少他能视我如世间珍宝,视我比一纸官位更重要。”

高颎大声道:“你我本来就是两种人!你和杨坚都出自高门显第,功名爵位,与生俱来。根本就不懂得,一个平民少年,想要在长安城、在大魏国崭露头角、显亲扬名,有多难,多苦,多累!”

“昭玄哥一身本事,下笔千言,问一答十,颖悟过人,不但熟读兵书战策,热衷军事,而且写得一手好诗,骑射更是出众,在长安少年中,是顶拔尖的人才。如今北齐、南陈尚待攻克,国家需人之际,何愁没有机会建功立业?是昭玄哥对前途患得患失,满心畏惧,才把伽罗的情意视为累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