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与肩膀/(第6/14页)

她讲完了,他们默默地坐了一会儿。她放下叉子上的最后一块威尔士干酪[31],等待着他开口讲话。

“我们走吧,”他突兀地说。

玛西娅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冷峻起来。

“怎么啦?我让你讨厌了吗?”

“没有,可我不喜欢这儿。我不喜欢和你坐在这儿。”

没有第二句废话,玛西娅向侍者打了个手势。

“要多少钱?”她简洁地问。“我的一份——干酪和姜汁啤酒。”

贺拉斯茫然地看着侍者数钱。

“你瞧,”他开口了,“你的账也应该由我来付的。是我请你呀。”

玛西娅轻叹一声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出了餐厅。贺拉斯,他的脸俨然成了个困惑的标本,放下一张钞票跟了出去,上楼进入大厅。他在电梯口赶上了她,他们互相打量着。

“你瞧,”他重复道,“是我请你呀。我说什么冒犯了你的话吗?”

玛西娅的目光在片刻的惊奇之后柔和了下来。

“你是个粗鲁的家伙!”她缓缓说道。“你不知道你很粗鲁吗?”

“我不是存心的,”贺拉斯用坦率的话语消除了她的敌意。“你知道我喜欢你。”

“你刚说了你不喜欢和我呆在一起。”

“我是不喜欢。”

“为什么呢?”

他那黑黢黢的目光里忽然燃起熊熊火焰。

“就因为我不喜欢。我已经形成了喜欢你的习惯。我已经整整两天不能思考别的事情了。”

“噢,如果你……”

“等一等,”他打断道。“我有话要说。是这样的:再过六个礼拜我就满18岁了。等我一满18岁,我就上纽约去看你。在纽约有我们可以去的地方吗,人少一点的地方?”

“当然!”玛西娅微笑着。“你可以去我的公寓。如果你愿意,也可以睡在沙发上。”

“我不能睡在沙发上,”他直截了当地说。“可我想和你谈谈。”

“噢,当然可以,”玛西娅重复道。“就在我公寓里谈。”

贺拉斯兴奋无比,把手插入了口袋。

“好啊——只要我们能单独见面就好啊。我想要像上次在我房间里那样和你说话。”

“甜蜜的小子,”玛西娅笑着喊道。“你的意思是说你想吻我吗?”

“是的,”贺拉斯几乎是在吼叫了。“如果你愿意,我会吻你的。”

电梯服务员心怀不满地看着他们。玛西娅向电梯的格栅门挪了下步子。

“我会给你寄明信片的,”她说。

贺拉斯的目光已相当疯狂。

“一定要给我寄噢!过了年我随时会去的。那时我就满18岁了。”

当她踏进电梯,他神秘兮兮地咳了起来,就像是听见了一声呼唤,又像是接受了一个隐隐约约的挑战,随即飞快地离去了。

他又出现在那里。当她向骚动的曼哈顿观众扫去第一眼时,就看见了他——坐在第一排,脑袋微微前倾,灰色的眼睛紧紧地盯在她身上。她知道对他来说这里只有他们两个,尽管眼前有一排浓妆艳抹的芭蕾女郎,耳际回响着提琴的哀鸣,可它们都像维纳斯石像上的细粉一般难以察觉。一股本能的怒火在她心头升起。

“傻小子!”她匆匆地自言自语道,而且拒绝了观众的加唱要求。

“一个礼拜才收入100块,他们还能指望什么呢——永动机吗?”她在后台自说自话地咕哝道。

“你怎么啦,玛西娅?”

“我不喜欢下面第一排里的那个男人。”

当最后一幕里她等待着出场表演她那个特别节目时,奇异的舞台恐惧症突然向她袭来。她并没有给贺拉斯寄她答应过的明信片。昨晚她假装没有看见他——一跳完舞就立即匆匆地离开了剧院,回到公寓里一夜无眠,想着——就像上个月里她常常会的那个样子——他那苍白的、相当神经质的脸颊,纤细的、孩子气的前额,还有他那令她着迷的无情又天真的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