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花玻璃酒缸/(第9/12页)

对面街上的马丁大夫不在家。自己的家庭特约医师福尔克大夫电话没人接。她穷思苦想,走投无路之中,只好打电话去找专给自己看喉病的喉科大夫,她狠命咬住了嘴唇,等着等着,好容易那位大夫才找出两个医生的电话号码告诉了她。就在这盼穿双眼的一会儿工夫里,她觉得好像听见楼下人声喧嚷——不过现在她恍惚已经身在另一个世界了。十五分钟以后,她总算找到了一位医生,深更半夜把人家从床上请起来,听那口气实在有点恼火。打完电话伊芙琳赶快回到孩子房里,看女儿的手又肿得厉害了些。

她急得直叫“上帝”,跪在床边,把朱莉的头发抚了又抚,摩了又摩。她又迷迷糊糊想到该去取些热水,于是便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可是衣带挂住在床栏上,她扑面一交,跌得趴在地上。她挣扎着爬了起来,拼命地拉带子。带子没松开,却牵动了床,引得朱莉一阵呻吟。伊芙琳放轻了手脚,可是手指突然都不听使唤了,她一摸褶子结就在前边,一扯就把整个围腰一股脑儿扯了下来,这才脱了身,急忙忙冲出房门。

到了过道里,听见楼下悄悄的,只有一个响亮的声音在说话,口气挺强硬,可是等她到了楼梯口,那个声音也停了,随后是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她终于见到了赏乐厅里的光景:屋里只剩了哈罗德和密尔顿两个人,哈罗德靠在一张椅子里,脸色煞白,领口敞开,搭拉的嘴皮在抖动。

“怎么回事?”

密尔顿焦急地望着她,说道:

“刚才有些小小的争吵——”

这时哈罗德也看见她了,他使劲直起腰来,说开了:

“居然敢在我家里侮辱我堂妹夫!这个下三烂出身的暴发户真不是东西!居然敢在我家里——”

密尔顿告诉伊芙琳:“汤姆跟阿恩吵了起来,哈罗德也插了进去。”

伊芙琳直嚷了:“哎呀,密尔顿,你也真是,你就不能劝解劝解吗?”

“我劝啦,我——”

伊芙琳立刻打断了他的话:“朱莉病了——伤口受了感染了。你扶哈罗德去睡行不行?”

哈罗德抬起头来:

“朱莉病啦?”

伊芙琳没有理睬,擦身而过,一直走到饭厅里。一见那大酒缸还在桌上,化开的冰水都沉在缸底,她不禁一阵颤栗。前楼扶梯上响起了脚步声,那是密尔顿扶哈罗德上楼去了,随后又听见一声唧咕:“啊,朱莉没什么。”

“别让他到孩子房里去!”伊芙琳大声喊道。

这以后的几个小时真像做了一场噩梦。将近半夜医生来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做好了创面切开手术。医生到两点钟才走,临走给她留下了两个护士的地址,要她去请来护理,并且说好到六点半自己再来看一次。孩子果然得的是血中毒。

四点钟,留下希尔达守在床边,她回到了自己房里。她脱下夜礼服一脚踢到角落里,恨得浑身发抖。她换上一件家常便服,重又来到孩子身边,让希尔达去煮咖啡。

她直到中午时分才得空到哈罗德房里去转一转,可是进去一看,哈罗德早已醒来,正愁眉苦脸地直瞪瞪望着天花板。两颗布满血丝、陷得深深的眼睛冲她转了过来。伊芙琳一时真把他恨透了,连话也说不出来。只听见从床上传来一个枯涩的声音:

“什么时候了?”

“中午了。”

“我真是十足发了昏——”

“还提这个干什么,”伊芙琳尖着嗓子说。“朱莉都得了血中毒啦。医生说也许要”——说到这里她声音都哽住了——“医生说她那只手只怕是保不住了。”

“什么?”

“她的手叫那只——叫那只酒缸割破了。”

“就在昨儿晚上?”

“哎呀,你这人怎么那么多废话?”她都哭出来了。“她得了血中毒啦。你没听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