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12/29页)

“没说的啦,你分派具体任务吧!”

“兔子急了还蹬鹰呢,老子豁出去了!”

他们变得慷慨激昂了,有的甚至拍起了胸膛。

“好!都像些老爷们儿。发武器!”

“武器?不是说好了一不死人二不流血的么?”

“咱们手里没家伙,才难以保证不死人不流血呀!”

于是有人从桌子底下拖出几只大口袋,打开来,取出一件件“武器”分给大家。

各式各样的长短枪,匕首,手榴弹和手雷,应有尽有。都是像真家伙一样的玩具武器。

“诸位,我们将分成十个行动小组,互相接应,互相配合。现在都请对表……”

与此同时,教育学院里,另是一番使人热血沸腾的情形。操场、教室、宿舍,到处都在进行着议论、辩论、争论。似乎连空气都显得亢奋了起来。而这一种笼罩校园的亢奋,最初是由一首贴在食堂门口的顺口诗引起的。不具名的顺口诗是这样写的:

 

“麻派”捍卫“长城”,
“托派”开始“拖妇”,
勇者已然壮死,
谁主浮城沉浮?

 

因了它的出现,于是有人贴出倡议书,主张开个追悼会,凭吊那些同海鸥展开搏斗捐躯街头的学友。于是形成了对“麻派”和“托派”的舆论围剿——凶险一旦过去,“麻派”们又一如既往通宵打麻将,“托派”们则纷纷“蝶恋花”,希望在踏上日本国土的时候,不是孤家寡人而是成双成对儿的比翼鸟。于是“麻派”和“托派”联合起来,组成统一战线,并且占领了广播室,进行舆论还击,编了一首“献给诃德诺夫同志们之歌”,通过大喇叭没完没了地唱:

 

天塌了你能干什么?
地陷了你能干什么?
你靠什么普度众生?
你这小孩儿!
天塌了与我何干?
地陷了与我何干?
我跟你无话可说,
你这小孩儿!
天塌了也就塌了,
地陷了也就陷了,
只要我还愉快活着,
谁去管它!
只要我还愉快活着,
“长城”永不倒!
只要我还愉快活着,
情人永不老!

 

于是被“麻派”和“托派”们冷嘲热讽为“玩深沉”的一派学生愤怒了。这一派一向在高等院校里也被称为“救国派”或“单眼落泪派”或“拉锁儿派”。所谓“单眼落泪”是挖苦他们总体上都像纽约临海矗立的自由女神像,常做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无论从什么角度谈论什么问题,最后必定落在“国家”和“民族”方面,而且大抵结束于“贤者不悲其身之死,而忧其国之衰”的宣言式自白。因为他们往往是这样,因为他们每每“中夜四五叹,常为大国忧”,因为他们每每情不自禁地流露出强烈的诉说的心理倾向,故又被形容为“拉锁儿派”。所谓“拉锁儿派”的尖酸刻薄的挖苦性质,更使他们倍觉受辱。那意思很明显,是讽刺他们恨不得在胸腔上安一条拉锁儿,随时准备向人哧啦一声一拉到底,并且指着胸腔里边说:“看!装的都是什么?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高尚的东西全有!”他们被视为大学校园的堂•吉诃德。也有戏称他们为“诃德诺夫同志”的。他们读马列。研究《资本论》。崇拜华盛顿和林肯。评说毛泽东像小孩子评说动画片里的人物,否定得一无是处其实内心里未必不也很佩服。他们大抵又都喜欢古典诗词那些充满忧患的句子。日记本中抄些“鱼龙寂寞秋江冷,故国平居有所思”、“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之类的骈句。每每一句出口,常是“何来忧国泪,寂寞洒衣巾”,令听者目瞪口呆。